张冬青回到家的时候,日近中午,让车马行的伙计把东西都搬到了屋里之后,自己一个人在厨房下了碗面条吃了,便算是用过一餐。然后自己一个人来到了书楼的三楼,乌衣巷在西城,位于京都的左下方,往右边走是朱雀街,往北走是长安街和皇城,这里是京都最大的一片居住区,若是从京都西边靠近城西的那道城墙乘最普通马车往京中心的朱雀街赶去,车马行经验丰富的车夫会告诉你赶这条路起码得要三个时辰。小河从屋后往东注入灵河,从书楼上可以看到灵河旷阔的河面,皇城高高的城墙和朱雀街的宝光终始是那样的耀眼。浮丘默默的悬挂在天空之上,恍若亘古不变的仙山。风从南方来,灌满了整个书楼,吹动着书楼的竹帘不停的作响。张冬青盘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看着烈日下的京都,等待着桌上的茶凉。
小狐狸从楼梯上一蹦一蹦的跳上来,很自觉的跑到张冬青右手边的蒲团上,围着自己转了几圈,然后卧在了蒲团上,跟着张冬青一起看窗外的风景。张冬青把自己凉了的茶放在木板上,然后推到狐狸的前面,然后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小狐狸抬起头来,用嘴把茶盖轻轻的叼起,然后搭在茶杯旁边,把头伸进茶杯里“吧唧吧唧”一顿舔,喝完后转过头来直愣愣的看着张冬青,张冬青帮小狐狸把水给续上,白狐自己把茶盖叼起来给重新盖上,趴在蒲团上,等下一次茶凉。
等风起,等茶凉,等故事里的人来。
等到下午,炎热已过的时候,张冬青把之前的礼物全都封好,一份桂花斋的点心,几样时兴瓜果,一瓶老酒坊的洛邑百花酿,一起包好,就是一份礼品,乌衣巷六七十户人家,不管认不认识,不论以前跟自家的关系如何,只要父亲没有特意提醒,那就都是自己的长辈,肯定是要持晚辈礼拜访一下的。
当张冬青上门拜访的时候,就是一遍又一遍的自我介绍,然后婉拒晚上留下来吃饭的请求,基本上都要简单的聊上几句,不亲热也不过分生疏,普普通通,平平淡淡。总算在晚饭之前,把所有的人家都拜访了一遍,算是混了个脸熟。
就这样张冬青算是在乌衣巷安定下来了。
三皇子又一次的来到了囚龙台。无论外面的夏天有多么的炎热,囚龙台依然是大雪纷飞。当三皇子进入囚龙台的时候,囚龙台那本来就不多的禁卫军都撤下了城墙。其实,即使他们在城墙上也不可能听到这俩位殿下之间的谈话,可他们还是选择撤下。用新的禁卫军都统私底下的话来说就是:“在这两位面前,我们就是护城河的王八。”所以即使九皇子被囚,三皇子被削去顶上六冕,免去军权,皇宫的人依然对他们抱以极大的敬畏。
这种敬畏无关权势。
他们曾经的光芒过于耀眼,就像太阳虽然落下了,人们依然会铭记白天
这些年,三皇子深居简出,自前些年,从道宫肄业后,更是再没出过长安街。京都的人们,已经快二十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纯白的雪地上,一身紫衣的景站在雪地里,双手持剑驻地,静静的看着箕坐在囚龙柱下衣衫褴褛的鸿。鸿把金链捧在胸前,低头揣摩着金链上的每一道符文,这个动作他做了快二十年了。
一个布衣文人从外面走来,看着囚龙台中间那两个渺小的身影,脚下缩地成寸,来到三皇子的身边。
“殿下,文书已经好了”文人模样的人拱手说道。
“念”
“是”布衣人打开手上的文书,平缓的念着:“永光一十九年七月,东海妖族敖异部犯青州,青州王半山斩敖异于东莱郡。······凉州大旱,凉州州牧马平川上奏请朝廷拨粮救灾······礼部侍郎翰文轩上书致仕未准,此已为瀚文轩今年第三次上书致仕······小朝试医科冠首,荆州张冬青已于昨日抵达京都。梁如龙负责护送,目前已离京。至此,七科冠首已全部入京,其余学宫弟子已由各州府学宫护送出发,预于九月前可到。其中已有五处遇袭,目前无人伤亡,未发现魔族身影。永光一十九年七月二十二日。”
布衣人念完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默默的站在了三皇子的身后。
囚龙台从两个人的沉默变成了三个人的无言。大雪纷飞,他们像一首沉默的歌,流淌在囚龙台的中央。
京都演武场,遍地是的火烧和冰霜的残迹,一个又一个或昏迷不醒,或倒地不起的人散布在演武场的周围,伤痕累累的人是没有资格被送出去的,只有那些快死的人才会被阵法送回去,所以他们只能在这片场地上继续忍受着疼痛,看着那个疯子继续殴打那些还没倒下的人。
当演武场上那个唯一还站着的人把插在自己身上的剑从胸部拔出来的时候。整个演武场上人都在疯狂的呐喊和欢呼。欢呼这个连战三十七天还未尝一败的男人。
“有人跟我说”
听到那个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停止了欢呼,看着这个男人说着他的第一次战场宣言。
“他说,”
“逃避痛苦是人的天性,而英雄的一个特质就在于追求痛苦并且享受痛苦”
“痛苦让我们冷静,而冷静使我们强大。”
他抬起头,看着观战台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轻蔑的说道:
“你们京都的人真的是无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少年挑衅的话传遍四方,观战台上直接炸开了锅。说完少年转身离开,张狂的话传遍四方:“下一战,我要越境百人战。”
永光一十九年小朝试,武科冠首,武疯子。
悼红轩前
一个俊俏如玉的白衣少年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带着病态的苍白脸色的邪意少年。两人静静的看着门口那块著名的石碑上的话。
“传说,九殿下曾路过一间学府,听到一位先生在给孩子们传授蒙学,当先生出来的时候,发现九殿下泪流满面。先生问他为何哭泣,他说……”
“他说:我想夫子了”白衣少年打断轮椅上那位少年的话。“这不是传说,这是真的”
“我哥就是当年那群受蒙学的孩子之一”白衣少年接着他继续说着这个故事:“后来,先生问九殿下夫子是谁?”
“九殿下说:夫子,是一个极好的人。夫子,没有你的世界,真的好寂寞。”
“然后呢?”邪意少年问道,带着小时候听传奇故事般的好奇。
“然后,那位殿下就在那座学府的对面起了一栋叫悼红轩的楼,大门紧闭,三个月后,当那扇门再打开的时候,这个世上就有了悼红文库”
“因为悼红轩的这个名字,所以,那段时间,文库里面最难看到,不是那本玄之又玄的《道德经》,也不是那些令人神往百家学说,而是曹雪芹的红楼,家母曾言及往事,说当时的京都女子因这《红楼梦》而流下的眼泪,比灵河的水都多。”
“他应该,很怀恋自己的故乡吧!”轮椅上的少年轻轻的说道。
“嗯,一个多么灿烂的文明啊!”
门口那块石碑上刻着的话是:
“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悼红轩门口的对联是: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永光一十九年小朝试,符科冠首,玉公子,文科冠首,病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