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指叩铁，其音似泉。
故名听泉。
“甚好。”姬夏转身瞧了陌上桑一眼，笑言道，“阿桑，看不出你还是个读书人。”
瞎目青年哼哼了两声，转身向一旁的楼阁府邸走去，走了几步路后又止步问道，“吾住何处？”
……
十日之后，水府又遣人送来了近万钧的陨铁，多是五品，也掺了少许的六品。
于姬夏而言，麾下多是洗尘修士，即便是有人登上了洗尘第七境第八境，也只是与知命初期的修士相当，提一柄五品刀剑，已是足够。
毕竟，即便是中州七十二城的权贵子弟，在洗尘境时也用不上四品刀剑。
至于知天命的舟上客，握一柄六品之器，已是顶了天了。
百家之中，不能器上七品的长生者比比皆是。
也只有似皇朝姬家这等势力，底蕴不浅，承蒙先祖福泽，才能藏有几柄刀剑，器上七品。
若是“听泉”藏有七品之器，被那些百家的老不死得知，怕是会有身死之险。
……
十日来，夫子颜幸在高台上讲经论道，学究炼器。
炼器四步，掐诀唤火，去杂取精，千锤百炼，凝之而成器。
每一步，都有讲究。
“五品的陨铁，炼器四步，一步有差就会跌下半品，四步若是都出了差错，则成器不过三品。”
“第一步，唤火。”
“草堂的术法并不难学，不过，要精于此道，也需磨上三五载的年岁。”
“好在吾等有一尊长生佛相助，这一步，多半不会差。”
一众舟上客闻言，皆侧头望向立于石台边沿的修禅人，心中甚是安定。
李仲闭眸不语，也在听讲夫子论道，他不善于器之一道，倒也不耻于听修为不如自己的修士高谈阔论。
这几日下来，略有所得。
还有五日就是他成亲之日了，
近些日子，薛沐姑娘锁上房门，将自己关在屋内，说是在筹备嫁妆一事。
所谓的繁文礼节他都记下，那日薛礼丢给他的那块红绸上写有的聘礼，双亲也都准备周全。
敲锣打鼓、抬轿牵马之人，也都谈妥，只等良辰吉日了。
“第二步，去杂取精，需心静，需心明，需心中有刀剑，需心中无执念。”
“去杂不难，取精不易。”
修禅人常念的佛门业火，可焚世间万物。
“取精，难在多寡。”
“取多了剑长刀粗，取少了剑短刀窄。所以吾要你等心中有方寸，心中有刀剑。”
“炼出的刀剑若是契合修士，待到入天门之时，可随之升七品。”
姬夏坐在修禅人身侧，忽而提议道：“吾等将心中所想画于纸上，轻重长短，皆有定数，才能启炉炼器。”
颜幸道了声“善”，而后自袖中取出二十钧左右的陨铁，将之托于掌上。
“起。”
颜幸掐诀唤火，乍时，有青火浮于掌上，裹住了拳头大小的铁块。
接风城的术法，颇为不俗。
颜幸曾拜在数位阁老门下修习技法，其中有出身于皇朝的，也有出身于百家的，所以他能够被遣去朝歌做学堂夫子，中立于世。
良久之后，陨铁融作一团，其中杂质被焚作青烟。
不过，颜幸并没有结束第二步。
“道友。”他轻轻呢喃了一声。
修禅人略一抬掌，于是有一朵业火似青莲，自他身前飞出，落于夫子掌上。
此时，陨铁烧得赤红，半晌之后，又有一丝青烟升起。
颜幸微微颔首，他毕竟还未窥得天门，术法唤火，比之修禅人要逊色不少。
他额前有汗，双目眯起，掌上陨铁似天日。
而后，夫子并指作剑，轻喝一声，抬剑落下，削去了一成的精铁。
“吾之佩剑，重一十三钧，长三尺两寸。”
颜幸的指尖微微渗血，血入铁水，似墨上挂红丝，添了几分妖冶。
一旁，郑束与憨汉方逵在这几日里也没少忙活，以沉海沙土堆砌起了一座打铁的石台。
“去。”
长衫文士将铁水倾倒在石台上，乍时，铁水凝作铁块，通红似火。
“第三步，千锤百炼。”
颜幸自方逵手中接过一柄石锤，神情肃穆。
“起三尺二寸，力三十二钧。”
所谓夫子，集皇朝百家之技艺，通古今百族之术法。
所谓夫子，授人以四书五经，教人以仁义礼信。
一锤下去，铁块一侧微微凹陷。
颜幸双眸深沉似归墟之水，复又举锤三尺二寸，以三十二钧之力落下。
又一锤下去，铁块另一侧也微微凹陷。
三锤，十锤，百锤……
三百二十锤后，剑胚初成。
石台一侧，有一缸碧水，取自归墟深海，用来淬剑，最是合适。
彼时，陨铁成剑胚，已然冷却了些许，颜幸手握剑柄，将之插入碧水。
乍时，青烟弥漫，升起三五丈。
“龙入寒泉。”颜幸低声呢喃道。
而后，他左手提剑出泉，掌心贴于剑柄，血肉入剑。
修禅人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又唤出一朵业火，将剑胚烧的赤红。
颜幸抽出左手，顿时血染长衫。
“以血炼剑，是为了日后为之启灵。”他神色淡然，似是并没有觉察到苦痛，“提笔难书天下事，吾以吾血荐青锋。”
鲜血滴落在石台上，肆意而流，为添了剑体几道纹路。
“百炼成剑，此为一炼。”
颜幸神色庄重，又举起石锤砸下，依旧是三尺二寸，依旧是三十二钧。
三锤，十锤，百锤……
淬剑，滴血……
一炼，十炼，百炼……
待到三日之后，剑胚饮血已满。
“第四步，成器。”
颜幸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左掌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长衫已成血衣，不过，夫子身子依旧挺直。
“成器之难，难在称心如意。”
他微微眯起眼，双眸藏锋，以右手握剑，将之浸入缸中。
乍时，大缸裂作几瓣，碧水成冰，将三尺青锋连同文士的一只手冰封在了一起。
剑体墨黑，其上刻有几道血纹，依稀可以认出是两个古字。
“剑，成。”颜幸低声呢喃道。
于是，长剑破冰而出，夫子一侧袖口化为烟尘，露出那只满是血痕的右手。
不过，颜幸对此却是不管不顾，只是横剑于胸，苦笑了一声。
“器上七品，还是过于勉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