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甪里微下午的刁难外,之后她倒是没再有什么过分的行为。晚膳过后,她便大发慈悲的打发我去歇着了。越王府的婢女都是住在西北角的偏僻院子里,这个小院子总共不过五间屋子,有四间屋子住满婢女。越王妃原本的贴身丫鬟,篆儿,带我来到唯一空着的一间屋子,一边带我进屋一边道:“这里是你和我的房间。”
屋子有点空旷,除了几样简单的家具,便再无他物。篆儿收拾着床铺,随意的说着:“你先休息吧,我还要去伺候王妃就寝。”
我站在屋子中间打量着屋子,闻言点头道:“谢谢。”篆儿拾掇床铺的手一滞,又若无其事的忙开了。
“我先去了。”篆儿站起身,拢拢因忙碌而有些散乱的发丝,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因为自从我出现在甪里微的身边起,这个篆儿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此刻乍然见到她的笑意,我难免大吃一惊。
我一时怔愣,等我回过神来时,篆儿早已走的没影了。我漫步走向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夜色低沉,四合茫茫,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也被尽天吞噬的无影无踪。
百无聊赖之极,还是决定睡觉,虽然现在有点早。拥着质地粗制的寝被,刚想合眼,却听屋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声响。我惊得腾身而起,低喝道:“谁!”
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出现在眼前,伸手捂住我的嘴:“姐姐,是我。”说着,一把拉下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张娇嫩腻白的娇俏小脸。
我又惊又喜,轻唤道:“晓儿,你怎么来了?”
晓儿小嘴一扁,腻在我身上,亦嗔亦喜:“晓儿想姐姐了。”平日里见惯了晓儿一身的红衣,今日乍见她一身黑衣,倒使我有些恍惚。这样的晓儿,显然与平时大相径庭。然而,她轻车熟路的撒娇却又再自然不过。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惊异的问,照理说,甪里微该是在暗中派了人监视我的,晓儿又是怎么躲过那些人的?想到这儿,我想起一个问题来,连忙推开她,指着自己不确定的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现在可是顶着一张易容过的脸的,可晓儿却一眼认出我来了!
晓儿的眼里掠过一丝轻蔑,骄傲的开口:“那些木头怎么会发现我?”然后,她又快速的粘了上来,娇嗔的眨着墨眸,讨好的说:“不管姐姐变成什么样,晓儿都能一眼认出来。”
我扑哧一笑,假装恼怒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的嘴抹了蜂蜜了?说实话,不然的话……”下面的话不用我说,晓儿也明白。
“其实是……”晓儿尴尬的挠挠头,呐呐的说,“我在姐姐身上放了一种独特的追踪香,然后……”晓儿的声音在我渐渐窜起火苗的眼神注视下慢慢地低下来,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墨宝石般的眸子乱转。
“姐姐,晓儿只是担心你。”晓儿忽然鼓足勇气抬起头,紧紧挽住我的手臂,娇憨的模样让我的火气泄的一干二净。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会这样放过她,忽然,我认真的注视着晓儿的墨眸,问:“晓儿,告诉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姐姐不知道的?”
晓儿呆住,脸上表情急剧变化,墨眸里亦真亦邪的眸光,现了又藏,藏了又现。“姐姐,我……不能告诉你。”晓儿黯然的低下头,低低的声音有不安也有歉意。
我沉吟片刻,复又开口:“既然不便,不说也罢。只是……姐姐希望你不要做错事,好吗?”我将晓儿低垂的头抬起,迎着她的视线说。
晓儿闻听此言,马上又欢喜起来,偏着脑袋回答:“姐姐放心,晓儿不会做坏事的。”
我骤然想起一件事,探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将之塞入晓儿的手中,郑重的嘱咐:“把这个东西交给清王爷,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晓儿睁大眸子,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重要的东西!晓儿不许偷看哦。”我再次叮嘱,晓儿只好作罢,安安分分的将之放入怀中收藏起来。
晓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姐姐放心,晓儿一定会将它交给清王爷。”忽然,晓儿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悄声道:“姐姐,晓儿该走了,你保重啊,晓儿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我点点头,示意她离开。晓儿身形才一动,就已没了踪影。我暗自咂舌,这丫头的轻功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这样我也就不用替她担心了。
晓儿才离开一盏茶的工夫,篆儿就回来了,见我还未睡下,诧异的问:“你怎么还未歇息?”
我讪讪的笑笑,道:“太早了,睡不着。”篆儿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忙自己的去了。
我找着话题与她说话:“篆儿,你今年多大了?”
篆儿并未看我一眼,不冷不热的回答:“十五。”我诧异的睁大双眸,看她一幅老练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我继续找着话来与她说:“你进王府多长时间了?”哪知,篆儿忽然不耐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厌恶的刮了我一眼,再也不答腔。我顿时惊愕住,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一转眼就这般了?
“还不快睡。”篆儿狠狠的说,吹熄了昏暗的油灯,霎时,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心中一动,莫非是甪里微吩咐了她什么?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拥衾而眠了。
一宿无梦,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拉扯我的单衣,不耐的叫着:“小三,起床,快点……起床……”我拂开打扰我清梦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耳朵上传来的痛意将我惊醒,我骤然睁开双眼,篆儿怒气满面的头就在上方。我猛然记起我现在是甪里微的贴身丫鬟,是一个婢女,哪里还容得我贪睡?
“可该清醒了?”篆儿双手叉腰,冷笑连连的望着我。
我平静的自床上爬起,一边穿衣,一边回答:“马上就好。”不愧是越王妃的贴身丫鬟,篆儿身上的气势也是不弱的,不过,我却未放在心上。
篆儿冷眼瞧着我,忽然扔过一团东西给我:“换上。”我下意识的接住,抖开一看,却是一身衣物。褐色的粗布料子,然而令我吃惊的是,这竟是一套男装!
我自衣物上抬起视线,诧异的问:“为何给我男装?”甪里微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哪!
篆儿柳眉一竖,怒眼相加,不耐的恶声道:“哪那么多废话!王妃还等着呢,赶紧的换上,不然,王妃怪罪下来,你吃不完兜着走!”这话倒不是她恐吓我,照着甪里微对我的憎恨程度,她决计不会放过这绝好的名正言顺的折磨我的机会。我三两下的换好衣物,还挺和我身的,稍微满意了下来。
“走罢。”篆儿冷淡的说,一幅惜字如金的样子。我有些好奇,这篆儿是原本就这性子,还是只对我这般模样呢?不过照着昨日她的举止,可以看出她本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受了甪里微的叮嘱。
篆儿直接带我来到前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好整以暇端坐在厅中正前方的甪里微。眼睛掠过甪里微,微感奇怪,甪里微今日也是一身男装。广袖高髻,峨冠博带,赫然一翩翩浊世佳公子。甪里微本就长的比平常女子更显英气,穿上男装之后,丝毫未有女子的脂粉气,反而自有一种别样的英灵之气。甪里微脚蹬玄色皂皮靴,腰佩一枚水润流转的碧玉,青衣潇潇,氤氲而生俊雅之气。
看见我和篆儿走进,甪里微俊秀脸上的厌烦之色一闪而逝,檀口轻启,隐隐有不耐之意:“你倒是比本宫还会磨蹭!”接着,不待我回话,素手一挥,向篆儿道:“吩咐下去可以启程了,你跟上。”后面一句却是对着我说的,然后也不管我,先行大步的向外走。我虽然满腹疑窦,却还是安静的跟了上去,管她耍什么花样,到时随机应变就行了。
越王府外,一辆两匹马拉的翠色油绸马车停在侧门处,两匹马儿正无聊的打着响鼻,马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甪里微刚出府门,马车上的车夫就迎了上来,打了一个秋千,道:“公子,请上车。”言罢,蹲下身子匍匐在马车前,竟是当起甪里微的人凳来。
然而,甪里微并没有立刻上去,俊挺的鼻子不轻不重的哼出一声,看向我。我一愕,有些摸不着头脑,身边的篆儿推了我一把:“还不快去伺候公子登车。”经篆儿这一推之力,我身体不由自主的踉跄向前。待稳住身形时,甪里微一只修长的手赫然在眼前,我瞬间明白了过来。微有不甘的将自己一只手递了过去,甪里微搭住我的手,踩在车夫身上,微一用力,人已在马车之上。
“跟上。”甪里微掀起车帘而入,轻飘飘的两字落入我的耳中。我身形才一稍稍顿住,篆儿又乘势的推了我一把。我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利索的爬上马车。
坐进马车,甪里微已经闭目养神起来,听见响动,也未睁开眼,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出发。”
“是。”门外的车夫应了一声,“驾”的一声吆喝,两匹马儿就撒开四蹄不快不慢的向前奔着。而甪里微却是再也不理会我,径自闭目养神。
我自觉无趣,也不知甪里微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去,问她也是自讨没趣的,所以干脆也同她一样闭目养神起来。马车轱辘声中,摇晃的我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真睡。于是在醒与睡的挣扎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