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府内的生活平静而缓慢。单陌总是对眼下的生活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一直都想过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吧,可真到了过起这种生活的时候,反而有一种燥动的不安。也许是有恩未报的原因,心里总是觉得欠着别人的感觉真不好受。
整个南宫府的下人不是很多,惜竹院的下人更是少,平时几乎见不着人。单陌整日闲着无事,白天就找来锦莲聊天,旁敲侧击的打听这个国家和邻国的情况。毕竟是一个下人,知道的都是一些最为基本的。也就是因为是一个下人,没有什么政治背景,所以向锦莲随口问起来,才不会引起对方疑心。而这些基本情况,对于初来玄元的单陌,是多么的重要。
单陌只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是在太师府被残害,看当时周围的一些人和自己的衣着,这个身体是太师府的下人没有错。同一晚,太子李缪死在自己制造的宫变中。还好太师府那晚只有自己一个活口。单陌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感到悲哀。
朝中一党的拔除,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那些人和她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都是完全无关的,却都断送在别人的政治野心下。而也正是因为他们全死了,如今的她才能不用顾及身份的做着自己。
夜静凉如水,今日又是满月。月光透过窗照的屋内清晰异常。单陌平躺在床塌上,看着床帐,情绪平静的就像这寂静的每一个晚上。她听到自己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她清晰的感受得到自己富有生命力的脉搏,她轻轻的笑着。她甚至能听见鲜血在自己体内流动的声响,是生命的流动。她现在终于越来越相信自己是真的活着。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
记得在上一世,长官下达命令的时候,每次都会说一句话:“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他自己的使命,你们是最伟大的战士,在必要的时候,为祖国人民的利益而牺牲,这就是你们的使命!”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又一个的人牺牲在这条道路上。一个又一个人即刻就会填补已故之人的职位,继续走在这条路上。起初,单陌对于战友的死从未感觉悲哀,她一直都认为,死在这条路上,是最大的光荣,是他们最终的荣耀。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单陌再没有那种眼神了。周围的战友,仍旧是偶尔换了新人。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有的甚至于连尸首都没有,只有一个个的照片和名字被供奉着。祖国人民不会知道他们是谁,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终于,她的那一天来了。她不是怕死,不是因为她的死就觉得不对。只是一直在想,为什么她的死和长官每次下达命令时说的不一样。
单陌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人重重的捶了一拳,然而她却无力逃开这让她压抑的一击。
女子抬起手臂,逆着光看着自己的手,手指,手心,手背。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光下伸展,倦曲,握拳。
一行眼泪就那么无声的淌了下来,
现在,终于再也没有长官了。
“单陌,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他自己的使命,你是坚强的战士,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自己的生命,这就是你的使命!”
静夜里,一个女子的声音是那么的轻,却又是那般的坚强有力。
是的,没有人更能懂得单陌此时的心境。上天终于眷顾了这个女子,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却是第一次给了她为自己而生的命。单陌年轻稚嫩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如此纯粹的笑容。
黑夜是漫长的,命运在上空俯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看着那些命运的线条,一根根各自舒展出自己的曲线,看那些线条相互交织,缠绕,再交错。看那些一直蜿蜒望不到尽头的,看那些在缠绕下断掉的,还有那一根纤细到让人不察的本应断了却又生长的。
一阵细碎的声音断续的沙沙响起,在这微风轻拂的夜里微不可闻。
床塌上的女子突然双眼圆睁,耳朵耸起,紧接着又是一阵短促的沙沙声。少女双眼轻眯,眉心一皱,抽出枕下的匕首,别在小腿,赤脚走下床去。
女子在门后听了一阵后,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冲出去就是一阵疾奔!
夜里一片寂静,一轮圆月悬挂在如墨的天幕上,月光如洗安详的照耀着这片土地。只有远处竹林被风吹的轻轻摇曳,偶尔发出哗哗的声响。
单陌在睡觉时的衣服就是夜行衣,多年的特工生涯,让她养成了这个习惯。每一个奔波在这条路上的人,想必都是连睡觉都是如此的警觉又充满了防备。
月光无法照耀的地方,是人类视线的盲区。单陌灵巧的游走在这些黑暗中,在黑夜中身形犹如蓄势待发的豹子,躲避着府内的暗卫。当单陌一路谨慎步到前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
由身形来看,此人是一个年纪与南宫祖相当的男子。走路的姿势和力度来看,定是一个长期习武之人。此时那人来到一厢房前,左右看了一下,小心的推开门,后退着踏了进去,随即,门立刻关上,手法熟练,动作凌利。
单陌一看,这里是下人的房间,难道这是府内的人?是南宫祖的隐士吗?如果不是自己人,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更应该去南宫祖的房间才对。
单陌大脑继续运转,想着各种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边眼睛巡视着这处房间周围的布局。
从廊下贴墙走近没有问题,这是下人房,暗卫本来就不是特别严密,再配上这视线的盲区,动作快点,不会被发现。单陌此时决定上前窃听,刚刚踏出一步,迅速又退了回去,继续隐没在刚才的黑暗里。
府内巡逻的士兵从单陌身边走过,单陌甚至都能闻得到他们身上铠甲的味道,然而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么近的距离居然站着一个人。
看着眼前刚刚走过的士兵们,单陌有些无语,却也不为府内的治安问题觉得苦恼,这些人的能力可以保护家仆,这就足矣。南宫祖自是不需要这些人的护卫的,他有自己的隐士,若是指望这些官兵,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单陌只是觉得可笑,若是真有难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分出人员力量保护这些士兵。
还没等那批士兵走出五步外,单陌一路碎步向前跑去。下一刻,已经站在门前。刚刚准备要将耳朵贴上去,忽觉房门另一端有人的压迫感传来。单陌一惊,白皙的小脚在长廊的栏杆上踩踏向上跃起,一个旋转双手攀住房檐,纤瘦的身体随之一荡,整个人下一瞬,犹如一只壁虎紧紧地贴着长廊的顶,横在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