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单陌踏出宫门骑上李墨为她准备的马匹一路疾奔在永昭大街回府的时候,金酾天妃的灵柩已经行驶到距离厉元东关最近的山脉,肖月山一带。虽说是最近的,但其实还是很远,只是再向北就是一马平川平坦无垠。
初升的朝阳才只是刚刚升到斜上方,就已经开始气温直升灼烤着大地。
由于多年来边界以外狼族与玄元的不战协议,所以这里虽已是接近玄元国土边界,即使这肖月山陡峭易藏,仍是十分的太平。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将整条绵长的官道铺满,首尾不相见。整个大军连同殉葬人马在蜿蜒的山道上如同长长的白蛇,曲线刁钻而弯折。一路从帝都到厉山皇陵所走的官道,都已全部戒严,所过之处,全无人迹。
李炎策马行在军队中央,身后仅隔几十位兵仕便是金酾天妃奢华的棺椁。天气燥热,行军很是辛苦,紧蹙的眉头毫不遮掩的表露出他此刻不耐的心态。
“第三军,前面分岔口向右继续行军!”紧随李炎身侧的一名将领在战马上高声喧道。
“第三军领命!”后方浩荡的军队中一个声音大声的答道。
李炎面色阴沉,眼神向后方瞥了一下,在军队的最后方,是内务和户部的大队,一群毫无战斗力的人马。他们领兵在前,有什么动向后方全不知晓,因此也毫无遮掩。眼神回转视前前方,对身旁的将领沉声道:“第四军也派去。”
“殿下,那我们就只剩下一支力量了,路程还远……”
“派去。”李炎手掌竖起拦下他的劝阻:“就算现在不派去,晚上也是要分路的。而且,早早分开人数,也会提升行程的速度。”
一旁的将领轻点了一下头颅,转过上身向后大声疾呼:“第四军听命!随第三军右行!”
人群继续快速的行进,即使是送灵柩去皇陵这种事情,也阻挡不下他们十万火急焦燥的心。
“吁!”一声干脆利落的勒马声,单陌还未等身下的马儿停稳便一跃而下,大步的跨进府内。
“姑娘?”陈六站在院落中央正在指点着几个下人修理草木,见到单陌能够回府,万分震惊。
“宋笛在不在?”单陌径自大步的向院中跨去,双眉紧蹙:“已经到了上朝的时间了吗?”
话音刚落,只见宋笛一身朝服从东厢房踏了出来,看样子是正要去早朝。
“跃姑娘?”宋笛也是脸色一变,惊讶之余又有一丝喜悦和担忧:“是宫中出什么事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单陌大步走向宋笛的方向,边走边抬手伸向怀中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张,沉声道:“先别管那些,宫中一切正常,我出宫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差池。”
宋笛一怔,十分不解,而单陌又如此一说,他也不好再问什么。眼下看她的模样,似乎有很要紧的事情。
“这是中元节各个宫门的人名表,你仔细的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猫腻。”单陌说着继续向惜竹院的方向走去:“宋笛,派给我一百名精兵,我要去穆西原。让他们乔装打扮成马贩商队,要快!一柱香之后我要见到他们准备好一切站在我面前。”
“宋笛,”女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宋笛手中的白纸,沉声道:“那上面的每一个人都要细查,不止是他们的亲缘,就连他们近两三年来的事迹都要知晓的完全通透。我明白三天的时间确实是难以做到,但是必须做!”少女说罢,又望了一眼那洁白的纸张,远远的只能看得到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墨色方块,像是一颗颗钉子一般,让她那么的心神不宁。
眉头一皱,转过身去不再看那刺眼的东西。
“跃姑娘!宫中会有变?!”宋笛起初拿到这人名表并无什么特别的情绪,然而听到女子最后如此严肃的交待,不禁心头也有些慌乱,开口询问道。
单陌再次转过身来,望向宋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会不会有变,我不敢保证。但是如果那上面的人确实没有问题,就一定不会有变。”
看到宋笛眼底闪过一丝的放松,单陌立即说道:“宋将军!请相信我!”
少女言罢,也不等宋笛有所回应,便大步向惜竹院迈去。沿路所遇府上的下人,无人不在少女骇人的气势下纷纷躲避开来,却也不敢有任何腹诽,只有无数道疑惑的眼神射向她的后背。单陌更是没有时间也懒的去一一点头,直向目的地快速的走去。
头顶的圆日此时又上移了寸许,今日又是盛夏的酷暑之天,烈阳高照无风无云,严酷的考验着人们的耐心和体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家的两个最受重视的后辈白歌和白鸣同时接到一封信函。两个相隔甚远的书房里,两只年轻的手轻展着信笺,各自展颜一笑。
从各大街道悠然向皇宫行驶的官员们的官车此时从上空俯视,犹如一只只小小的蚂蚁,不徐不缓的纷纷向着于宫的方向行驶。
一身马贩男装着身的单陌高坐马背,薄薄的褐色毡帽称的小脸格外白皙,俨然一个清俊的小少年打马而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眼前的百名‘马贩’,向宋笛点头行了一礼。
“跃姑娘,我该去上朝了。你知道的,我不能离开帝都,否则会露出端倪。”宋笛站于身侧的马车旁边沉声道:“名单上的那些人,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如有异常,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马背上的少女凝神望向宋笛轻轻点了一下头,宋笛也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跨上马车。
下一刻,马车轻轻晃动了一下,便向前驶去。
宋笛突然从车窗探头出来,对着车后高坐在战马上的少女大声道:“姑娘万事要小心!”
单陌唇角牵动回了一个微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奢华的马车下一刹加快了速度,在永昭大街上奔驰起来,不消片刻,便已淹没在人流中。
单陌看着面前的一百人,心头有些忐忑,虽然这些人与自己一样都是南宫祖的将士,为他做事。但眼下让这些人听从她一个女子,她实在有点心中没底。
“你们听好,你们此刻不是听从于我!”单陌对着众人大声喧道:“我只是将你们带去穆西原助少爷一臂之力!请大家务必配合我的安排!”
“是!”浑厚有力的声音齐齐的震天响,坚定的信念不容少女有半分的疑虑。马背上的少女在这一声之下倏地一怔,再细细的看向众人,那些马贩的着装打扮下透出的精锐士气,让她顿时肃然起敬。想她做为一个刀手这么久,从未和这些兵仕有过任何的接触。而眼下这些精兵的素质真的是让她刮目相看。
“前四十跟随我,后六十各分为两队,一个时辰之后,城郊十里坡聚首!”马背上的少女此时已再无丝毫的忐忑,双眸瞬间变得清澈犀利,唇角向上扬起。这些将士,同她此刻统统心向一处,皆是因为一人而来,他们的忠诚度不亚于她。
语毕,眼前的马贩立即整齐有素像是事先演练好一般速度划分,不出几秒的功夫,三队人马齐齐的各自分立开来。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杂音,只有细碎谨慎的步伐马蹄声不断响起,而队形刚刚分好,人群便立即站定,再无半点的声响。
少女心头大悦,对南宫祖的能力在此刻大升一层。打转马头,大呵一声驾,身后立时整齐响起统一的呵驾声,宛如出自于同一个喉咙一般整齐有力,响彻整个永昭大街。
南宫祖,你不成事,还有谁能?
行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单陌这一支小队绕路行驶在一条小道上开始放慢了速度。因为是马贩,又如何能如此猖獗在清晨早市的永昭大街上狂奔出城?另一方面是因为百姓已经开始打开店铺做起了一天的行当,这样一群狂奔的马贩,怕是会惊来不少人的注视。
打马转弯,再次踏上永昭大街的早市,帝都的城门近在咫尺。
少女轻轻的笑了起来,眼底浮起巨大的喜悦和兴奋,心情在此刻也很是激动,没有任何原由的,就是激动。
此刻单陌轻轻的抬起头来,望着城楼高处悬挂的几颗苍白的头骨,两年前太子李缪及其党羽被连根拔除后,便一直悬挂至今。森白的头骨已经被秃鹰啄的不再光滑,那脸颊的部位已经有些啄痕。两个眼洞黑不见底,尽管是在这烈日当头人流湍急的场景之下,仍是让人不寒而栗。那几个头骨是在提醒着那些欲要挑衅皇权的人们吗?
昭孝帝,你的宝贝儿子们在做着什么,你都知道吗?
在少女的眼里,这些像是警钟一样的人头,真是天大的讽刺。
城门的守卫拦下单陌的马匹,又探头向后面的长队看了一眼,轻皱起眉:“马贩?”
单陌从马背上跃下,老套圆滑的陪上笑脸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悄无声息的塞进守卫的手中:“军爷,您行个方便可好?小的们赶着出城,邻县的暴发户突然定下一批肥马,小的们得赶着送去。”
守卫不为所动,轻蹙着眉上下不停打量着眼前这个俊俏的马贩,疑惑道:“帝都城的马贩中,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嗨!”单陌无奈的笑道:“军爷,就这几十匹马,哪能让我们大当家亲自护送?我也是走了运,得大当家提拔。军爷,您要是想整几匹玩玩,找我便是!”边说着一边又悄悄的塞了一张银票。
守卫眼梢泛起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手探入衣袖将银票安置好,小声道:“好小子,有前途!”
“哪里哪里,军爷抬举。”
向后招呼了一声,一大队人马便要向城门外驶去。
突然,永昭大街上人声沸腾起来,百姓四处逃窜。人群突然的骚动让单陌涌起强烈不祥的预感。
使着眼色让众人加快速度,但毕竟是马贩的装扮,如何也不能疾驰。
“南宫跃!站住!来人,给我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