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的升了起来,秋高万里,浅云如丝,阳光隔过云层打出明亮的一条,微尘的身影在这光束之下无所遁形,一上一下的飘荡在半空中。
单陌和李墨懒散的坐在军帐中,案几前摆着各色茶果,在颇为愉悦的聊天对话中,时而响起几声脆亮的笑声,很是悦耳。
“校蔚,”男子的声音很柔软,很好听。
“嗯?”
“你会不会升职?”李墨的声音在沉寂之后缓缓响起,在这军帐中,显得又清脆,又满怀心事。
“谁知道呢!”少女拿起一个水果在手中把玩,忽然大声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将与副蔚有要事协商,你们守在门口就行了!”
帐内的守卫一共也就三五名,听完这句话后面面相觑,有些不利索的上前行了个礼便全退了下去。
“天天有这些人看着,我真怀疑我是个官还是个贼!还不如坐牢轻松呢!”单陌白了一眼门口,愤愤的说道。
李墨一声嗤笑,睫毛连带着轻颤了几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门口,便凑了过去低声道:“你知足吧,你当这个校尉都一年了,这可是头一次……头一次把这些人哄下去。”
单陌冷哼一声咔嗤一口咬上手中的水果,嘟囔道:“还不是看李度的面子?如果没有李度这个后台,他们会这么听我的?我真是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在我手下做事的!”
“至少说明皇上已经放松对你的监视了。”李墨笑道。
单陌嚼了嚼口中的果肉,咕噜一声吞咽下肚,抬起头来低声问道:“李度要给你兵权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男子皱着眉长叹了一口气:“我才不要,想办法推呗。”
少女频频点头:“豆芽,你千万不能要!作为一个皇帝,他的百姓人民对他绝对没得挑。但是做为他身边的人,还是……”
“他是我哥哥,”李墨打断道:“我自身条件摆在这,他不会害我。他就算给我军权,也……也是为了让我一个王爷,有……有点面子吧。”
少女闻声,转过小脸看着他垂首的样子,眉头蹙了起来:“你这幅身子,真让人不放心。是怎么回事?”
男子别开头去,将话题错开:“你会不会被调离?”
单陌思索了一下,轻声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我的态度虽然如了他的意,但他不见得就会重用我。毕竟那晚我也是被迫把事情推到南宫祖身上。”
“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就很明白你是不会为了……不会为了南宫祖什么都能做的。这就够了。”
“李度的心肠向来九曲十八弯,其实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没有背叛他的道理。但是他若是想重用我,恐怕还要经历一番考验。”
李墨站起身来踱到少女身前,低眉道:“你怎么总是改不了?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还直呼皇上的名讳!”
单陌面色不悦:“当了皇帝他也叫李度!再说了,我又没当着他的面直呼他的名字。”
男子抚额,无奈的摇了摇头。
“单陌,你要是升了职,我去哪?”
“傻子!”单陌低喝道:“别在外面乱叫我的名字!”
李墨怏怏的吐了吐小舌,少女见状笑道:“我若是升了职,你就用你王爷的身份来找我,接着当我的二把手去!”
“哦,”男子佯作不愿道:“你倒是……倒是飞黄腾达了,现在谁不……谁不知道你是皇上的红人,又有我这个七……王爷给你助阵,你比神仙还快活!”
单陌淡淡的笑着,也不言语。
李墨眉头一皱:“南宫祖……他怎么样?”
“没怎么样,和李炎一样。他们俩不过就是一个在深宫,一个在宫外。”单陌撇了撇嘴,两手一摊:“被软禁,宫里宫外都一样,还不是哪都去不得?”
李墨闻言点了点头,耸了耸眉续而说道:“你放心,过一阵子会好的。南宫祖帮了皇上那么多,皇上他……既然没有下狠手,就是……就是还在念及旧情。他迟早会想明白的。”
少女满是担忧的转过身来,认真道:“豆芽,你想要什么?”
李墨一愣,随即恍然,对上少女那微蹙的眉心柔声道:“你专心做你想做的事,不用担心我。”
这次轮到单陌一愣,又问道:“你什么都不想要?你若是要,我帮你!”
李墨呼了口气,严肃起来:“这玄元,只要不换了皇姓,谁来做皇帝我都不会反驳。况且……皇上他对我亦很是照顾,我还要什么?我只要这个玄元,莫要换了皇姓。”
男子看着她那白皙的小脸,带着少见的难言的郑重:“单陌,我知道你留下是为什么,你只要记得,我是站在你……站在你这条船上的,就够了。”
“那……”少女垂首思索了片刻,面色有些失措,吱唔了半天终是开口:“你想从我这里换取什么?”
男子身子突然一顿,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垂首躲闪的样子,缓缓抬起手臂抚向那绾的很仔细整齐的发丝,透白的指腹沿着发梢的方向延伸着抚去,一双眼睛愠婉平静。
“单陌,你明明知道的。”
少女突的站了起来,眼神四下左右乱转就是不抬起头看那男子,有些焦急:“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得到就要付出,得到的越多越大,就要付出的越惨烈!”
李墨扣住她的手腕,强迫她看向自己:“我和他们不一样!”
“单陌,”男子抻出一手扣向她的后背,将她那纤瘦的肩膀按向自己胸前轻声道:“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了。有些人,不值得你为了报复而付出,况且……况且是要付出你那么宝贵的时间……还有精力。让我来保护你,在我身边,他不会做什么的。”
“相信我,”男子的声音是那么的温和,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少女没有安全感的心:“他是个聪明人,他更多的精力是要放在……放在他的前程上,你在我身边,他不敢乱来。”
李墨的声音在此刻是那么的好听:“我听说戎城北地,那边靠近狼族草原,民风淳朴不象这边人心风险狡诈。那些兵权我不要,我向皇上讨一个藩地,我们去戎城,去草原骑马,去牧羊打猎,到了节日,还可以欢歌,跳草原上民族舞。”
怀中的人儿突然颤了一下,男子的声音悠悠的飘在她头顶上空,轻轻的,绵远的:“单陌,那里一定很漂亮。快要到冬天了,戎城会下雪,我们坐在回廊下可以烫一壶奶酒,一起听那雪片落下的声音……,到了戎城,就再没有人可以用南宫跃这个名字……绑住你了。”
单陌靠在他的胸前,听着那平静跳动的心跳声,一对杏眸渐渐的飘渺了起来。她可以过上李墨所说的那种生活吗?已经太久了,直到现在听见这些温柔的畅想,她才恍惚觉得,她好像已经离她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越来越远。而在这一刻,这校场的军帐里,白衫男子将她从那个边缘大力扯了回来。
秋天的阳光总是明媚却不伤人,透过秋风偶尔卷起的帘帐可以闻得到秋天的树叶气息。她甚至于可以想象得到外面是多么蓝多么高远的天空。
“单陌,我们终究不是能在漩涡中心可以稳帆掌舵之人,我们也不是可以在漩涡中活得痛快的人,我带你走,跟我走吧。”
空气里是那样的宁静安祥,男子怀中的少女不发一语,她突然觉得整个天空明媚了起来。小脑袋轻轻噌了噌,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兽眷恋着主人的体温。
豆芽,我跟你走。
少女在心头这样说着。
封王封藩,这对一个皇族的人是好是坏?
其实说白了,就是到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老实本分的了此一生。如果皇帝心情好都还好说,将来的日子也就好过一些,后代子孙也许能多活几代。
但是这个表里严重不一的李度坐皇帝,前途真的很莫测。
李末封藩封地,这个不难。
难的是她要怎么才能跟去?
她渐渐的轻轻笑了起来,一颗小脑袋在他的怀里不停的点着头,重重的承诺着:“豆芽,我跟你走。”
如果说‘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这句话是一个定理,那么她就要破釜沉舟了。跟李度这样手段的持权人交手,也不需要什么道义可言。
只要一天还深在漩涡中没有脱离,就做一天自私的人。
李度定是知道她的想法,单陌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她那晚的决定,自保是先决条件,其次受了李度的恩无非也就是想趁此机会将来好对南宫政出手。
既然李度知晓这一点,那么南宫政定是不会那么容易便被她杀了去。否则她还什么忙都没帮上,南宫政一死,不就全白费了?
李墨的一番话,激起了她对生活的向往,也让她知晓了不划算。若是因为一个区区的南宫政,让她在这里耗上生命和时间,那就真是一头扎进李度的圈套里拔不出来了。
好险。
差一点被蒙蔽了双眼。
豆芽,我们走。一定会过上我们想过的生活。
黑夜和狂风终会过去,任何人的一生不会是永远的碧空万里,或是永无止尽的狂风暴雨。
踏出军帐的时候,并肩而出的两人惊呆在原地。
一旁的守卫颤抖着身子上前哆嗦着,久不成章。
“校……校尉……他,他,他是来报到的,新,新,新兵!”
“参见两位校尉!”一军服着身的男子沉声高喝。
少女转过身,与李墨相视。
校场中,南宫政那掩着一只眼眶的玄铁,闪着与阳光截然相反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