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急行了一两个时辰,座下的马匹也不觉放慢了脚步。
口袋和尚提议道:“张公子,我们找个驿站休息一下吧?这样走也不是办法,你看这些马也累了。”
我留神细看,马蠕动的嘴边果然吐了不少白沫。
我一勒缰绳,对陈影儿说:“影儿妹妹,心急也没用,许多事情要慢慢来。”
陈影儿经过长时间马背上的颠簸,也累了。她款款道:“哥,我听你的,刚刚我是不是……是不是失态了?”
我大义凛然地说:“影儿,为人子女者,闻父母涉险,你那样表现是正常的。”
我心中则在想:“我自己的父母不知道怎样了?”
陈影儿一定是经过这一两个时辰的思考,逐渐冷静下来了。
一个小小的女娃子,能有如此的控制力,那也难能可贵了。
“前面有个驿站,我们打马过去看看。”口袋和尚一指前边说道。
古时候的驿站名字很好听,靠近京师的好一点,偏远的地方,就很简陋了。
大多是木头搭建的草棚,口袋和尚说的这个驿站也不例外。
驿站里面陈设也很简单,一张木桌,桌子上放几个缺边的瓷碗,一个小木桶盛了半下清水,几个木疙瘩算是凳子了。
驿站靠近路边的地方,早就坐着一个人,从背影上看,身材中等。
他身穿灰布长衣,腰间鼓鼓,肯定是藏着什么兵器了。
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他在那里自斟自饮,悠闲自得,很是惬意。
我走到他身后,说道:“打扰了,这位壮士,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也坐下。”
那人头也不抬,说道:“兄台客气,这驿站也不是我私人开的,阁下不必拘礼,请自便。”
我想象中这样的的人应该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种。
可是——
那人面前摆着四碟精致的菜品,肯定是他自己带来的喽。
菜所剩很多,可见这个人也是刚刚来,或者菜就根本没有动。
一个精致的木葫芦,雕着一只彩鸟,上书“孔雀”二字,是那人盛酒的器具。
古代,龙凤都是皇家专有的图案,寻常百姓要是无意中和龙凤搭上关系,那是要砍头的。
我们在那人对面坐下,那人才抬起头,和善地看了我们一眼。
这下我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那人四方大脸,五官倒也精致,皮肤黝黑,像刚从非洲回来的一般,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
他,也太黑了。
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眼光很有深意呢?是我想多了吗?
我对那人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
那人也大大方方回了一礼,说道:“各位请了!”
陈影儿本来是快嘴丫头,遇上事情也不说话了。
口袋和尚随便把自己的家当朝地上一放,难怪他的东西那么脏。
口袋和尚大咧咧地对陈影儿说:“小丫头,我们这一路鞍马劳顿,害得和尚骨头都要颠散架子了,说吧,怎么犒劳犒劳我啊?”
陈影儿给口袋和尚一逗,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说:“犒劳你呢,就免了吧!我要犒劳的是哥哥,我给他捶捶背。”
说完,陈影儿走到我身后,握起小拳头,真的替我捶了起来。
摆明了,这是气口袋和尚。
口袋和尚的圆脸也给她气得拉长了许多,说:“丫头啊,你光给你哥捶背,我怎么身后也有点……酥痒起来了?”
“嘻嘻!口袋大师,你等着啊,马上就给你捶,可惜——可惜你那么多肉,我都找不到点。”陈影儿一扫刚才的忧郁,摇头晃脑,扭了几下屁股。
我看陈影儿心情转好,拍拍她的手说:“影儿,不闹了,我们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好早点上路。”
陈影儿本来捶背就是闹着玩的,听罢她连忙停手,白了一眼口袋和尚说:“这次时间紧,下次好好替哥哥松松背。”
口袋和尚说:“丫头,你捶背和尚享受不起,你还是弄点好吃的吧!”
陈影儿说:“这还不容易啊,你等着啊!”
说完,陈影儿走到她自己的马匹旁,从马背上取下来一个大包袱。
陈影儿把包袱拎到桌上,解开……
哇,口袋和尚的眼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了。
包袱里面除了碗筷,余下都是吃的,什么猪头肉啦,卤蛋啦,酱牛肉啦,大葱啦,蘸酱啦,尖椒啦,煎饼啦,最重要的,还有一份白斩鸡……
唯独没有酒。
这是杜总管想的周到,准备给我们路上吃的。
在古时候,牛肉可是奢侈品,寻常人家酒店绝不会有这道菜。因为牛是古代主要的农耕工具,擅自杀牛,那是要遭罪的。当然,像陈庄主这样的大户人家除外,毕竟,法律也有空子可钻。比如可以这样报官:我家某头牛在野外作业被野兽咬死了,或者我家某头牛病死了等等。
其实,寻常人家哪里又养的起牛?能养的起又杀的起牛的,哪个跟官府没有点关系?
口袋和尚眉开眼笑,本来不大的小眼,细成了一道缝。
陈影儿麻利地将菜品摆上桌子。
口袋和尚对着白斩鸡摩拳擦掌,跃跃欲动。
我半站起来,对对面的汉子道:“这位壮士,相逢就是有缘人,如不嫌弃,请你和我们一起用餐如何?”
那汉子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影儿和口袋和尚,说道:“谢谢兄台,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身体稍微向里移了移,就和我们坐到了一起。
那人抱了抱拳,自报家门道:“诸位,我姓卜,名三,云南大理人氏,你们喊我‘卜三’就可以了。”
卜三还是没有报年龄,我又不是查户口的,所以我也没有详细打听。
我也抱了抱拳,说道:“卜兄,我叫张涧生,那边的两人是我的兄弟和义妹——口袋大师,和陈影儿。”
等我介绍完毕,口袋和尚就不耐烦了,说道:“张公子,你们这样介绍来介绍去,迂腐之极,和尚饿了,可要开吃了。”
口袋和尚是磨刀霍霍向“白斩鸡”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口袋和尚的筷子精准地落到了白斩鸡上,好像唯恐别人跟他抢一样。
我对卜三笑道:“卜兄莫怪,口袋大师就是这样不拘小节,他是游戏人间的风尘异士。”
口袋和尚头也不抬,挥了挥左手,说道:“张兄弟就会替我脸上贴金,我是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的野和尚,什么异士和我沾不了边。你们自便,不要管我啊!”
卜三笑了笑,说:“大师真会说笑。”
陈影儿突然插嘴道:“口袋大师说的是真的,他真是野和尚……那天,我和哥在家里散步,一个和尚被一群野狗凶过来,我们见他可怜,才收留他的呢!这个人就是口袋大师!”
陈影儿胡说八道,故意损口袋和尚一下。
口袋和尚这回抬起右手,筷子上还夹着一只鸡爪,说道:“臭丫头,你……你……你……呃呃呃额额。”
口袋和尚竟然噎住了,他瞪着小眼,气鼓鼓地看着陈影儿。
大伙给他的样子逗得哈哈一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卜三请我们喝酒,我们都推辞了。
陈影儿乖巧,分别帮我们卷了一张煎饼,口袋和尚一会就吃饱了,走到一边溜达。
我和卜三很是谈得来,别看他长相像个江湖人物,但他的谈吐却非常不俗。
天南海北,天文地理卜三几乎无所不知。
说卜三学富五车不为过了。
卜三突然道:“张兄,你们三人风尘仆仆,这是要去哪啊?”
我和陈影儿交换了一下眼光,说道:“我们听闻豫州赛孟尝老爷子要嫁女,特去祝贺一下。”
卜三喜道:“这就巧了,我也是去徐老爷那里的呢,我们正好结个伴儿。”
我心里想:“多个朋友多条路,有卜三相伴,正好打探一下赛孟尝的虚实。”
于是,我连忙说道:“卜兄,此事甚好,我求之不得呢,我对路道不熟,正好有你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