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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和三十七年三月,齐国公李江暴毙于广厦。次月,年近十二的三公子李卓在茂兴继位称齐衍帝,更旧姓万俟,国号齐,追谥李江为齐灏帝,追谥生母陶氏为令仪皇后。

“同月次日后,前朝荣德帝舒志(字秉德)被发现猝死家中已有六日。”,万俟卓对侍从说,“听清楚了?去陆府原话转述给怀信。哦,陈中丞和吉将军到了吗?”

“还有卫大将军和周丞相,他们早已在厅内等候多时。”侍从说。

万俟卓起身绕过案牍,侍从奉上早已备好的佩剑。万俟卓拿走剑,侍从始终低着头,直到万俟卓走出书房。

会客厅距离书房只有一条走道的距离,陈智和吉昌早已等在那里。万俟卓在七日前临时将加急密函送到他们手上,在此时他们并不清楚万俟卓约他们前来的理由。周恒和卫煊得到了消息后马不停蹄三日从各自府邸赶来茂兴,最后当他们到达书房时已经到约定的期限了。

“雄同,豫章。”,吉昌讶异地和他们说,“你们何故如此形色匆忙?”

“吉将军。”,周恒皱眉对他说,“我想我和豫章都是为了一个理由过来的。”

“吉将军,陈中丞。”,卫煊替周恒把话说完,“你们清楚今天此行的缘由吗?”

“并不。”,陈智说,“陛下只是让我们过来。”

“那就对了。”,周恒叹气道,“陛下今天怕是要……”

“陈中丞,吉将军。”,万俟卓径直进入待客厅,“雄同和豫章也在。”

被点到名的人同时起身朝万俟卓拱手相礼,万俟卓抬手止住了他们。

“不必了。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万俟卓说,“随我去修永府。”

刚走到主座前,万俟卓即刻转身走出会客厅。陈智和吉昌听后诧异地彼此对望,周恒小口抿着茶,卫煊最后把茶杯重重地放回桌面。

“不行。”,卫煊说,“他在想什么?这根本没必要,还要给自己平添污点。”

“你要相信怀信。”,周恒说,“就算是黑的,他也能写成白的。”

趁万俟卓还没有派人叫他们跟上之前,他们没有立刻离开会客厅,在确定周围没有用于监听的东西后交谈起来。

陈智问:“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陛下没和我们明说。但我们能猜得出来,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谊。而且他的确没有欺瞒我们的必要。”,周恒说,“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大胆。即便有怀信帮他,也很难做到彻底撇清怀疑。而法规压不住人心所想。”

“陛下没有理由置荣德帝于死地。”,吉昌说,“何况荣德帝早已向齐灏帝献玉玺了。”

其他三人因为他的话齐齐转头看向吉昌,吉昌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适时陈智叹着气起身,周恒和卫煊也站起来,吉昌抬头望向他们。“你不知道很正常。”,陈智和吉昌解释,“当时你不在这里,而那个消息被封锁了,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件事情。”吉昌因为他的回答愣神片刻,随即了然地垂眸,神色中不无感伤。

就在这时,万俟卓所信任的侍从走进会客厅,恭敬地说马已牵好,请他们去大门处跟随万俟卓前往修永府。因为他做得完美并且准备实在充分,万俟卓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退出或反对的余地。陈智和吉昌是他们中最先走出会客厅的两个人,其次是周恒与卫煊,侍从把门关上后将人送到院口见他们驱马跟上万俟卓。他注视他们远去,再转身走向他在其中折了一辈子的庭院。

吉昌和卫煊很快便追上万俟卓,他们不动声色地打量遍紧跟在万俟卓身后身着便服的三百茂兴兵,再因受到万俟卓的呼唤前去他的周边。周恒与陈智也不比他们慢多少,前后脚的时间他们就站在了同一条线。万俟卓声势浩大地领着他的队伍走到修永府门口。修永府门口打着瞌睡的小门童看到他们魂都吓飞了一半,没等万俟卓走到他面前问话,他就已经两翻白眼倒地不起。

“这是给吓着了。”周恒在他身后说。

万俟卓困惑地伸手摸了摸下巴,紧接着他冷着脸命一半的茂兴兵围绕修永府守着。“寡人听闻荣德帝猝死的消息,故倍感哀伤,想来是这府里出了叛徒。为不放过任何奸诈小人,众将士听令!”,万俟卓说,“如若见逃出来的修永府的人,格杀勿论,以慰荣德帝英魂。”万俟卓说完转身,他带领陈智、吉昌、周恒和卫煊以及剩下的一千五百茂兴兵闯进修永府。

因为万俟卓的军令,一时间修永府惨叫不停,哀声凄厉如同能直穿云霄。血浸染了舒志卧房前的沙地,万俟卓直进卧房,卫煊被他安排守卧房门口。

卧房内的幔帐皆解开垂地,窗户禁闭,唯一透着光的只有刚打开又重新关上的门。起初万俟卓进卧房,只感觉到两股极快且极难判断方位的风在面前不远处纠缠。直到不远处有声熟悉的清咳,这两股风才停了下来,一声响亮的“撕拉”给卧房带来昏暗的光亮。

舒志倚着床柱正笑看他们,前者脸色发青且瘦可见骨却仍旧在笑着。随着最后一声兵器格挡的声音,吉昌挡在万俟卓身前,他的剑锋出现一道血痕。而万俟卓抬手摸向脸颊左侧,再摊开手看,是一些极少的血。万俟卓再抬头,陈智的萧中刀和周恒手里的扇骨全都直指瘫坐在地上的万俟媚。

“姐。”,万俟卓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血,“你为何要阻止我?”

“我反倒要问你为何一再逼迫我夫君!”,万俟媚厉声质问道,“每年持续在饮食里下毒,这难道还不够吗?我们已经呈上玉玺了,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万俟卓突然笑了出来。

“姐,你是不是也吃了那些特制的食物?我有解药,你可以不用死。”

“什——你真不可理喻!”

万俟卓伸手悄然按住吉昌隐隐暴筋的手腕,他绕过吉昌走到舒志床边,万俟媚见状瞪大眼睛嘶吼着要挣脱开周恒和陈智的桎梏。舒志始终看着万俟卓,他握拳抵住口鼻呛声咳嗽,万俟卓垂眸扫了眼他。于是他蹲到舒志床边,趴在床沿歪头看他。

“不用拿出来了,我知道你的被子里藏着匕首。”,万俟卓说,“但我更想知道……你到底给我姐姐灌什么迷魂药了。”

舒志笑着说:“我不知道陛下在说——”

他还没说完,万俟卓掐着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撞在墙上。“子不报仇非子。”,万俟卓冷漠地看着舒志在他手里逐渐被剥夺呼吸的权利,“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逼我姐姐陷害我生母,毒死我。我只知道你今日必死。”舒志即便赴死也仍旧在笑着,在闭眼前他对万俟卓无声地比了比口型。

‘毕竟你活不了多少年。’

当生命的温度彻底从手心中逝去,万俟卓松开手,舒志歪头头闭着眼还在嘲笑着这个世间和他自己。亲眼目睹舒志的死亡,万俟媚悲愤交加几欲扑上去手撕万俟卓,却始终受到周恒跟陈智的牵制不能动弹。她愤恨地高喊:“你这样做不得好死!”吉昌讶异地看向万俟媚,而万俟卓最后只是站在门边远远地看了她一眼,房门大敞着,他站在光芒中却背着光对万俟媚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蠢呢?”他最后只是平淡地说。

最后从修永府出来的人只有万俟卓和陈智、吉昌、卫煊、周恒五个人,剩下的一百五十人尽数死于修永府内。万俟卓把剩下的人交给吉昌,吉昌神色复杂地接过军令,于是马蹄踏远。吉昌领那一百五十人回到郊外军营,在将进军营之际他停了下来,思索片刻后最后只是说:“你们都记住陛下刚才的话了吗?”那些人齐齐高呼“将军,我们知道了”,吉昌这才放心领这些曾经面不改色地拼出“一日破一城”功绩的铁血战士们回到军营。

齐王宫门口,陈智以家有幼子需照看的理由向万俟卓请示回家,万俟卓答应了。卫煊和周恒没有这个顾虑,所以他们只能跟着万俟卓走进王宫的书房。进了书房,万俟卓瞟眼负责研墨与点灯的两个侍从,侍从们自觉退出书房并无声关门。书房内没有生人,万俟卓大摇大摆地坐在圈椅里,他盯周恒和卫煊良久,手指敲着桌面。

“说吧。”,万俟卓盯着他们,“我不一定听。”

周恒和卫煊相视而望。

“说吧。”,万俟卓把手收回来搭在扶手上,“你们和我客套什么。说吧。”

“我能理解你。”,卫煊慨叹道,“但你本可以再等等。”

万俟卓眼色一沉:“因为我刚即位?因为人心?因为之后群雄将逐次立国称王,天下再次陷入战火?”

“不是,但又不只是。”,周恒最后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万俟卓的对面,“说真的,距离最后毒发的时间就剩不到三天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其实后来我非常认真地想了想。”,万俟卓板着脸,“我觉得让他被逐渐毒杀有点太便宜他了。而且尹先生说这毒药到最后是感觉不到痛觉的。我觉得还是我直接下手比较好。”

“那你打算怎么办?”,卫煊也拉开椅子自觉坐到万俟卓对面,“全都交给怀信解决?”

万俟卓说:“我相信他的能力。”

卫煊说:“这回不比从前,可是有很多人看着。”

“我知道。”,万俟卓强调说,“但我相信他。”

“那这信任也够危险。”,周恒在旁边低声说,“容易过劳而死,听起来就很累。”

“放心吧。”,万俟卓瞥眼他说,“你做不到的。”

卫煊促狭地笑了:“那可不一定。”

万俟卓愣了一下,随后突然也笑了。“的确。”,他说,“‘那可不一定。’”周恒奇怪地看了眼他们,倒也没说什么。

“由于齐灏帝迟迟不肯立国称王,所以那帮诸侯也不愿意扯下这张纱布做出头鸟。”,周恒冷静地分析道,“但你打破了这个虚假的梦境,所以他们必定率先立国称王,随后可能会有有心人以前朝天子突然猝死于齐国而来征伐。”

“我知道。我相信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万俟卓说。

“可那些本就不愿意你称帝的那些人……”

卫煊还没有说完,周恒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没事。”,万俟卓摆手说,“他们,我想在他们心里对此已有抉择了。”他们正说着话,门外有了传报的消息,卫煊和周恒本想起身然而万俟卓迅速拉住了他们。

“来者是谁?”他问。

“吉昌。”吉昌回答。

“吉大将军。”,万俟卓抬头看向周恒和卫煊,松开手,“那就进来吧。”

在吉昌走进书房时,卫煊与周恒起身准备离开,因见他来,他们同时拱手作礼。吉昌站在门的左侧侧身,他们便从那个地方依次走出书房。直至吉昌走进书房,他恍然万俟卓一直在看他。“陛下。”,他说,“军队已安置妥当。”万俟卓含糊地嗯了一声,随后平静地等待吉昌开口。

“陛下。”,吉昌说,“雅南公主(万俟媚)该如何处置?”

“她……乃我胞姐。”,万俟卓想了想,“可依着她的意愿,她怕是更愿意与荣德帝共葬安祚山脚罢。”

“臣明了。”,吉昌即刻回答道,“臣先行告退。”

待吉昌走后,万俟卓长叹一口气扶额。此时书房门口又来一人,万俟卓见到是她,强撑出来的神态仅徒留倦怠。万俟梓欣站在门外对不远处的侍从摆手,她悄声走进书房,见到万俟卓闭目养神也并不多言,她仅是坐在万俟卓对面的圈椅里,托腮看着他。

“又为什么来?”万俟卓闭着眼说。

“就为了看看你。”万俟梓欣轻声说。

对此,万俟卓挑了挑眉,他睁开眼看向近乎趴在他面前的万俟梓欣,万俟梓欣冲他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没大没小。”,万俟卓伸手轻轻地弹她的前额,“看来是我真的把你宠坏了。”万俟梓欣抱着额头坐回椅子里,却也不肯安生,而是手肘枕着桌面托腮看向万俟卓。

“怎么了?”万俟卓挑眉。

“媚姐姐死了?”万俟梓欣直白地问他。

被问到的人本是想拿旁边的竹简,手却因万俟梓欣毫无掩饰的问话愣在半空,万俟卓把竹简摊在阅读架。万俟梓欣没有得到回答仍不放弃,她隔着架子的缝隙去直盯万俟卓,万俟卓最后只能放下笔与她对视。“这世间怕是只有我这么宠你了。”,万俟卓绕过书架伸手揉万俟梓欣的头,“她死了。媚姐殉情了。”万俟梓欣低下头沉思,万俟卓看着她难免心疼,于是他起身去抱住万俟梓欣。

“她的遗愿是和舒志同葬,我答应了。”,万俟卓语气极其轻柔地说,“他们会好的。”

“那我呢?”万俟梓欣喃喃。

“什么?”万俟卓问。

“没什么。”,万俟梓欣伸手轻拍万俟卓的手臂,“哥,我在外面看到了博太傅。”

“博太傅?”,万俟卓松开手皱眉说,“他来做什……哦。”

在万俟卓思考如何应答博松的间隙,万俟梓欣歪头端详他,突然抬手揉开他眉间的褶皱。“对他们多笑笑。”,万俟梓欣说,“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万俟卓愣住了,随后他对万俟梓欣轻笑。

“如果你不愿见他,我可以让他先回去。”,万俟梓欣说,“这点你大可相信我。”

“不必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而来。”,万俟卓说,“走吧。你先回去,我去会客厅找他。”

博松在会客厅的圈椅里坐不安稳,他总会在一段时间内站起来绕着桌椅外围转,一边低着头长吁短叹又坐回去。所以当万俟卓走进会客厅时,博松已经沉稳地坐在圈椅里饮茶。“太傅。”万俟卓说。博松把茶放回桌面后站起朝他拱手,万俟卓点头他便垂手。万俟卓径直落座于主座,他抬眼,博松顺势同样落座。

万俟卓问:“太傅此番找我为何事?”

博松再次起身,他走到会客厅中间朝万俟卓拱手躬身。“陛下,臣是为荣德帝一事。”他还没有说完,便被万俟卓所打断。

“太傅,那就请回吧。”,万俟卓说,“他已经死了。”

闻言,博松震惊地抬头。

“陛下!”,博松说,“您怎能……”

“太傅是以为我把他关起来了吧?”,万俟卓摇头,“我已经解释过了,我是接到他猝死的消息前去查看的。等我到了地方,他便已经死了。”

“陛下带那三百茂兴兵又是为何?”,博松说,“为何最后只有一百五十人离开。”

“太傅,这有点逾越了。”,万俟卓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回答了博松,“寡人听说荣德帝猝死觉得蹊跷,又因尹先生在寡人治头风的药中查出了毒药。故而带人前去寻找那奸佞。不过因为对方人数众多,白白折了那一百五十精兵。”

说着,他还故作沉痛地重锤旁边的茶几,茶几上的茶碗因此震动洒出些许茶汤在桌面。

“竟然是如此。”,博松又问道,“陛下可查出那下毒之人?”

万俟卓面色僵硬刹那,随后他苦涩地低叹。“查到了。”,万俟卓说,“雅南公主。”他看起来真得很伤心,不是装出来的,博松这才赫然注意到万俟卓不过是个刚得知丧父又失去胞姐的稚童。

这件事让从小看他到大的博松心中一软。

“陛下请节哀。”博松说。

“罢了。”,万俟卓说,“太傅此番前来是为何?”

“陛下,是万俟中郎将,他今天抵达茂兴。”

“中郎将?”,万俟卓回思片刻说,“哦,是嘉树。他是因为镇守杨波耽搁了,没能及时赶来送葬先帝吧。”

“怕是如此。”,博松转而又说,“可他带了十万大军。”

“十万?”,万俟卓抬了抬眉毛,“他是蠢吗?那盛德还有兵将镇守吗?”

“有的。聂卫将路过盛德时受到中郎将委托镇守在那里,盛德那里还有三十万驻军。”,博松对万俟卓说,“陛下,看行程凌恒王已经到了东城门。”

“是吗?”,万俟卓招来侍从说,“告诉诚贞,见到嘉树就让他进城。”

“陛下。”,博松踌躇良久,最后还是说,“陛下难道就不感到担心吗?”

“担心?寡人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兄弟都知道此时不该明目张胆地带自己的将领进茂兴。”,万俟卓说,“嘉树那么蠢。寡人还能担心什么?”

“可中郎将位高权重……”

“然而那些军权都是我赐给他的。”,万俟卓说,“既然寡人能给他,自然也可以收回来。”

“可……”,博松卡壳了,但他仍旧担心,“可是陛下,他就这么提兵进茂兴……”

“韫玉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和我也称得上总角之交,你却仍不愿相信寡人吗?”,万俟卓说,“大不了寡人之后收了他的兵权,任由他去做一个闲散王爷,这还能有什么。”

博松想了又想:“我也愿相信你。但是陛下啊,山坤,他这行为真的非常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对吧?我这么觉得。”,万俟卓说,“所以说他傻嘛。”

“可是他的军师季全是位聪明人。”博松说。

于是万俟卓问:“嘉树是带他来了?”

“是的。”博松回答。

“你回去,一旦看见嘉树进城就告诉中郎将,命他将军权交还于我。”,万俟卓对博松说,“剩下的事情就由他自己看着办吧。”

博松领命,拱手退离会客厅。万俟卓在主座静坐良久,左思右想也想不通万俟堃(字嘉树)此番动作的意义。“他是蠢吗?”,万俟卓喃喃,“也罢。收了兵权,嘉树或许还会多安分一会。”万俟卓还是希望万俟堃能够久活,毕竟万俟堃是兄弟中少有能令他省心的,尽管傻了点,但对于率军领征和对万俟卓的忠诚绝不含糊。

再静坐了一会,万俟卓动身走回书房继续解决奏折。奏折大多是针对万俟卓所倡导的新政策(科举制)的不满。因为此时举办私塾的地方水平相较参差不齐,又因为武官考核指标有点严苛。至于另一方面是限定了达官贵族向万俟卓推举人才的人数,这也令达官贵族感到不满。想到这一点,在当时写诏书时万俟卓听从了博松的建议将这两条新法规折中,再发布时尽管仍有反对的声音,却要比先前的不满消减了不少。

在接近处理事务末尾时,万俟卓一抬头,从窗户外看到了形如玉盘的明月,月亮的光晕模糊了周遭的星,却没有模糊身后的夜。不远处的幔帘无风自动,万俟卓收回目光向虚空摊开手,一卷精简的竹简被来者恭敬地放在他的手中。万俟卓转身把放在架上的奏折摊在一边晾墨,再将竹简在架上摊开。

在阅览完竹简上所简言意述的事,万俟卓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他将竹简卷起放在后方书架上的一只朱红木盒里,朱红木盒里已然躺了近十卷小卷的竹简和一小打绢书。阅览架上已有侍从架上的小卷空白竹简,万俟卓拿起一旁沾完墨的狼毫,提笔时停在半空片刻,才提笔开始奋笔疾书。

一念及刚才所看到的,万俟卓就难免苦恼:“这都什么事啊。”

周恒与卫煊从万俟卓那里离开后并未直接回到各自府邸,而是驾马在城外随意逛。不消多时,他们正好碰上即将进城的万俟堃。万俟堃见是他们,先客套地过遍寒暄。只闻远方脚步震响,马蹄溅尘,卫煊问起万俟堃,万俟堃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和他解释。

“领军大将不得离开军队,所以我带来了这些兄弟们。”,万俟堃说,“但盛德边防不能缺主将,所以我打算看完父亲就回去了。”

“你最好把你的十万大军留在城外。”,卫煊委婉地对万俟堃提醒,“不要把他们带进城。”

“没错。”,周恒说,“尽管我觉得陛下可能不会想那么多,但指不定其他人会怎么编排你做的这件事。”

“可若我把军队驻扎在城外,和我带他们进城,貌似没有什么区别。”,万俟堃说,“不过你们的顾虑是对的,我这就下令。”

卫煊和周恒刚放松一口气,却被万俟堃接下来的话差点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不对。如果我都到了城外再驻扎,那岂不是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万俟堃说,“而我又没有做什么。我想这应是会造成更深的误会。”

“可你有想过吗?”,周恒实在没办法了,“陛下信你,是因为他和你一起长大。我们信你,是因为我们和你是总角之好。其他人可就未必像我们一样清楚你的为人。而陛下刚即位,根基不稳,若真有有心者传言,怕是你此番就有去无回了啊。”

卫煊拦不住他,只能任由周恒把他们的顾虑全都说清楚。万俟堃思索着,身后十万军队正好抵达,季全驾马来到他身边。季全是个有名的聪明人,只需几眼便能猜测出此时情况。于是他抓住缰绳向万俟堃拱手,说:“中郎将,周丞相,卫大将军,在下季全。”周恒和卫煊向季全点头,万俟堃把目光转到季全身上。

“所以。”,万俟堃说,“你怎么看?”

季全拱手:“全认为周丞相和卫大将军的顾虑是极为正确的。万俟中郎,请您在此驻军。”

“好。”,万俟堃点头,“那告诉他们……”

没等他们说完,东城门大敞,詹文宗驾马来到他们面前。“周丞相,卫大将军,万俟中郎还有季军师。”,詹文宗拱手说,“陛下要您进城。”他说得过分直白,周恒皱眉,卫煊看向万俟堃,万俟堃点头应下,命十万大军在城外暂且歇息,他则领着季全与周恒、卫煊跟詹文宗进茂兴。

他们没能多走几步,得到消息的博松匆促驾车赶到他们周边,此时周恒和卫煊还没有和万俟堃分手告别。博松把万俟卓要收回万俟堃兵权的消息告诉本人,万俟堃听闻心中大惊,周恒和卫煊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詹文宗先阻止万俟堃掏出兵符,而是先细细询问博松全部细节。

“陛下是指在茂兴内暂时收回兵权。”,詹文宗说,“还是全权交还陛下。”

博松认真思考片刻,詹文宗等不及欲要走直接拜问万俟卓,却被万俟堃拉住。“别难为韫玉了,诚贞。”,万俟堃掏出兵符,却没有直接给博松,“走吧,韫玉。正好我还要拜访陛下,也并不差这一会儿。”博松诺了一声,即刻命马车转向驰去王宫,周恒和卫煊放心不下便一同跟去,季全去留守驻军,詹文宗便回到东城继续坚守。

他们一路匆匆,在王宫闭门前赶到了正门。恰巧万俟梓欣正从庭院走回寝宫,遇上万俟堃先和他简单寒暄,听到万俟堃的请求后二话不说径直带他们去向书房。“皇兄还没有解决完政务。解决不完今日的奏折他寝不能安,所以他必定在书房。”万俟梓欣如此和万俟堃解释,万俟堃了然地颔首,他们的马匹和车辆被仆从接手。书房门口的侍从见到他们,通报了一声,得到万俟卓的首肯。他们走进书房,走在最前面的是万俟堃。

“兄长。”,万俟堃朝他拱手说,“嘉树回来了。”

“回来了?看你风尘仆仆,先去洗漱吧。”,万俟卓说着正要喊人,“来人,带凌恒王去洗风尘,再准备宴会——”

“兄长。”,万俟堃贸然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来还兵权的。”

“还兵权?哦。”,万俟卓指了指案牍说,“就把军符放在这里便可以了。”

万俟堃晃神,即后他坚定地把军符放在桌面,随后退远了站着。

万俟卓见到了问他:“站那么远做什么?”

万俟堃回答他:“这样的距离刚好。”

“可我觉得太远了。”,万俟卓说,“你不必如此。我收你军符是为你能安分一点。之前我管不了你,但现在我可以。上战场是会死人的,而我不希望其中有你。”

“陛下,请不必多言。”,万俟堃说,“臣一切皆清。”

“可我看你好像并不是那么明白。”万俟卓直言。

“那臣先告退。”

万俟堃拱手,万俟卓看他如此莫名生气。

“走吧。”,万俟卓烦躁地摆手,“接风宴在明晚。”

因他这句话,万俟堃走出书房的脚步顿了顿,仍毅然决然地走出门外。

“行吧。还有事吗?”,万俟卓说,“没事都走吧。”

周恒、卫煊和博松皆先拱手后退去,万俟梓欣担心地看了眼万俟卓,后也离去。万俟卓见他们都走了,心生火气却无处发泄,只能将放在手边的茶杯扔出去。茶杯撞在地面发出声清碎,他一时气不过,粗声唤门外侍从进来打扫。瞧侍从诚惶诚恐地走进书房打扫,他也逐渐冷静下来,心中不免泛起悲凉。

我倒是快真成孤家寡人了,万俟卓想。

万俟堃脚步走得极快,万俟梓欣直接上前拉住他,质问他为何态度那般恶劣。万俟堃见是双胞胎姐姐,火也就灭了,委委屈屈地和万俟梓欣说他感觉万俟卓不再信任他了。周恒正要走,卫煊与博松将这话听了个正巧,全都诧异地看向万俟堃。

“你是傻吗?”,万俟梓欣批评他,“他要真不信你,早在城门外你就没命了。”

“可他让我交兵符。”,万俟堃说,“这不就摆明了不信我。”

“那是因为要以此堵有些人的口!”万俟梓欣说。

“如果他真信我。”,万俟堃还在说,“他就应该不会在意这些虚的。”

“我看你是打仗把自己脑子打傻了!”,万俟梓欣恨铁不成钢地说,“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在意把兵权交回去呢?别跟我在这扯‘你兄弟’之类的鬼话,你要真不在意兵权,无论怎样都会再次去见你那帮兄弟。”

万俟堃被她说得哑言。

“好好想想吧。”

万俟梓欣对他留下这句话后,气呼呼地快步走回寝宫。而万俟堃也忘了和她道别,瞪着眼睛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行了啊。”,卫煊说,“走吧。回去吧。”

卫煊把博松拉走了,周恒早走了,只留下万俟堃一个人在庭院盯着一个地方喃喃。“真的是我错了吗?”他对自己说。

子夜,令仪皇后的衣冠冢前,万俟卓带着一壶酒在那块新立的大理石墓碑前盘膝而坐。“送葬齐灏帝那天,我没去。因为他把你逼死了,所以我恨他,我当时快也给他下毒了。”,万俟卓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他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我,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当他的继承人。而他又杀了仅剩下拼尽全力爱我的人,我又为什么要去给他送葬?现在他死了,那个荣德帝也死了。剩下要为你偿命的没几个了,他们迟早都要死。可是,娘,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不开心呢?”他抬手对着月光饮下一大口酒,抬手,他又向墓碑洒酒。

“娘,这是我最爱喝的酒,我得给你尝尝。”,万俟卓说,“姐死了。说真的,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娘,她最后还咒我,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像在咒我,他们似乎都在巴不得我去死。”

万俟卓说到这里有点委屈。

“还记得当初你带我去山上算卦,结果不让我看抽出来的签那回吗?我现在找到那支签了。”,万俟卓说,“娘,我不信命。我从不信命。天命?去他妈的天命。可是我真的感觉我撑不了那么久了。你说齐灏帝怎么能活得那么久呢?为什么我就活不了那么久呢?”

“娘,即将天下大乱。”,万俟卓感慨地说,“我希望我能够改变历史,尽力而为,创个天下。争取政绩超过齐灏帝,让所有人都记住我。”

最后他仰头,眼睛亮晶晶的,他对着月亮举坛饮酒。

“这一杯。”,他站起来仰望皓月,“祭月。祭奠我的未来和过去,祭奠那个混蛋玩意的天命。”

倾酒,黄酒没入地面,万俟卓冷漠地瞧泥土吞没最后一点酒液。兀自他笑了,抻直手臂把酒坛抡出去,也不在意能不能听到响。

“天命?”,他说,“去特么的天命。”

万俟卓拍开身上的泥土,转身看着墓碑,用袖子抹干净脸。他极其郑重地朝墓碑拱手跪拜。“娘,来日再见。”他再次站起身,从来时的小路绕过更夫穿梭于巷间。万俟卓赶在天亮之前赶回寝宫,他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只是换了身衣服和衣而卧。

枕上枕头,他的神思开始犯迷糊了。“老子命长着呢。”万俟卓最后嘟囔着陷入睡眠。

第二天,陆离所写的史书(荣史)传遍了天下,天下皆动荡。暗影处有多少人期盼着王位,又有多少人光明正大的谋反。群雄争霸,只是时间的问题。

天下兴衰不过一场豪赌。

“天命?”,万俟卓看着台下叙述传言的侍从轻笑,“我从不信命。”

“陛下。”,陈智出列,拱手说,“褚国派出使者,今日已抵达茂兴。”

万俟卓挥手:“宣他上殿。”

站在他一旁的侍从得命朗声说道:“宣,褚地使节上殿。”

褚地使臣踏着清碎的步子走上前,他站定在与陈智平齐的地方,朝万俟卓拱手行礼。万俟卓颔首,说:“褚地距离齐国可不近。褚亲王派你这里是为何?”那位使臣垂手站立于朝堂。待万俟卓说完后,他拱手郑重地说:

“褚国公愿向陛下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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