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绯琼和石文珊姑嫂两个人对石玉舟的行为，变得越来越难以容忍了。
刚好那个时候，由于受五四运动的影响，出国留学成为了一种新的风尚。
于是石文珊就有了出国留学的想法。
她把这个想法跟嫂嫂一讲，丁绯琼是举双手赞成，并毛遂自荐作为她的监护人，和她一起出国读书。
石玉舟听说自己的老婆和妹妹要出国留洋，马上跳出来表示反对。
他还动员了天津、北京、上海的亲朋好友，以及各种七大姑八大姨来充当说客，试图劝阻他的太太和妹妹取消这个荒唐的想法。
那段时间，石家在天津的房子里，一拔接一拔的人流陆续涌来，但最后都是无果而终。
石文珊和丁绯琼两个人的去意已定，她们当场拒绝了所有这些人的劝说和挽留。
归根结底，两个人之所以能够理直气壮的原因就是：她们自己完全有足够的财力去出国留学。
她们不需要借助于石玉舟，更不需要借助于任何的亲朋好友，单凭自己的财产，就可以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石玉舟在和哥哥分家时，妹妹石文珊自然也分得了自己应有那一份不菲的财产，这足以让她一世无忧了。
而早在他们搬到天津之前的一九二二年，丁绯琼的母亲就去世了。
丁绯琼和弟弟两个人平分了母亲的遗产，弟弟选择了房产和地产，而她则选择了价值不菲的古董。
由于妹妹分家时也有财产，妻子也有自己的财产，她们做什么事情，不需要经过石玉舟的同意，也不需要他的资助。
所以，石玉舟也只能无可奈何任由自己的妹妹和妻子忙着整理行装，张罗着出国的事宜。
阴暗的前厅里，堆满了各种衣服、香水、布料、相册，还有一盒盒的旧信，一瓶瓶一包包的小金属片和珠子……
这些东西，有些准备打包带走，有些准备处理送人。
家里的老妈子们，在一旁小心守护着这些东西，并不时地听着石文珊和丁绯琼这两个人的命令，一会儿把这个东西递过去，一会儿把那个东西递过去。
才刚刚四岁的石季婉，非常喜欢在这种杂乱的东西中穿行，并不时地走到老妈子的面前。
由于她和弟弟的生活，平时大都是由保姆照看的，与母亲的姑姑呆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她对于母亲和姑姑的这次出行，没有任何的概念。
在小小年纪的她的眼中，此时的家里，简直像极了热闹的集市一般。
“哎哟，别乱碰，听见了么？”丁绯琼不耐烦地对女儿说。
母亲的突然呵斥，把小小的石季婉给吓到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好了好了，看看可以，走动的时候留点神就行了，别打碎了什么东西。”丁绯琼又叮嘱女儿道。
石季婉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避开满地的东西。
丁绯琼在把一个箱子快要整理好的时候，忽然挺直了身子，一眼又看见了女儿。
不知怎么，她忽然有些恼怒起来：“好了，别在这里转来转去的了，出去吧。”
接着，她又往门口一指：“到外面玩儿去。”
石季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她委曲地撇了撇嘴，泪花在眼里闪烁着。
但是母亲却并不看她，依旧在忙着整理行李。
她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理她，只好乖乖地出去了。
谁知，临动身的头天晚上，家里却来了贼。
贼是从紧挨隔壁的空房间里进来的，翻过了回廊间的隔墙，把桌子上的首饰全都拿走了。
由于收拾行李弄得家里的每个人都累得人仰马翻，大家一个个都睡得很沉，没有一个人听到贼进来的声音。
贼的不期而至，打乱了姑嫂二人的计划，她们只好改了船期。
石玉舟觉得有机可乘，于是又动员了一些亲友来劝阻他的太太和妹妹。
但是和上一次一样，依旧没有任何的效果。
看到姑嫂二人铁了心要出国了，石玉舟一气之下，连她们两个人的面也不见了。
反正家里有佣人在，他也不用担心两个孩子的问题。
石文珊姑嫂两个人又停留了一段时间，看看巡捕房的调查会不会有什么结果来。
在她们看来，唯一的嫌疑犯是家里的黄包车夫。
这个黄包车夫，一半的时候在大房子这边，另一半的时间，则在石玉舟包养姨太太的小公馆。
自从家里失窃之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她们两个还怀疑到了石玉舟的头上，认为是他故意不想让她们两个走。
但是无凭无据，现在又见不到石玉舟的人，巡捕房也迟迟结不了案，她们也只好放弃了。
等到她们重新定好了船票，收拾好东西，出去告别一圈儿的亲友之后，回到家里，却发现行李又没有了。
而这一次，是发生在大白天的事情。
姑嫂二人当场就炸了，一个接一个地，像审问犯人似地质问家里的老妈子和佣人。
老妈子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挑夫来搬走了，我们还以为是搬到了船上。”
“谁让他们进来的？”
“刘爷带他们进来的。”
老妈子口中的“刘爷”，名叫刘果，是石家的一个老佣人，跟了他们很多年了。
一旁的刘果说：“老爷打电话来说，今天挑夫会过来，我还以为太太跟小姐知道这件事情呢。”
石文珊和丁绯琼气坏了，她们心里非常的清楚，刘果其实也在暗中捣鬼。
虽然刘果一向看不惯石玉舟的所作所为，但是这一次却无条件地向着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一对姑嫂闹着要出什么洋，这个事情在因循守旧的刘果看来，简直就是疯了。
他觉得如果这两个女人真的要出国的话，那么石家的名声就彻底地被她们两个给毁掉了。
姑嫂两个人坚决要刘果去找石玉舟，并坚决要石玉舟回到家里来，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个一清二楚。
但是，小公馆那边不承认石玉舟在她那里。
后来，她们又找了天津的亲戚给他施压。
虽然天津的亲戚们也看不惯她们两个留洋的行为，但是老是这样闹下去，势必会影响到石家的脸面，所以他们最后也只好劝说石玉舟先回到家再说。
石玉舟只好回来了。
一见面，他就大方地承认说：“对，行李就是我给扣下了，等时候到了我就还给你们。”
她们两个马上就不乐意了，大声地嚷嚷道：“有没有行李我们这次都走定了！”
石玉舟冷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会做出这种事来。”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对你们这种人就得这么着，反正你们听不进去任何的道理。”
石玉舟一边说，一边走下楼去，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给关上了。
姑嫂两个人没有办法，只好又找亲戚们从中协调。
临上船的时候，石玉舟终于派人把行李给她们送回来了。
刘果嘟囔着说：“老是这样，做事虎头蛇尾的，雷声大雨点小。”
启程那天，石玉舟没有现身。
老妈子们一起进来跟姑嫂二人道别，她们挤在门口，担心地看着时钟。
她们一直希望到最后一刻时，两个人会回心转意，放弃出国的打算，做一个安静的少奶奶和大小姐。
但是她们也深深地知道，那天价的船票，基本上打断了所有回头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只有是错过了开船的时间。
一九二四年的夏天，二十八岁的丁绯琼和二十三岁的小姑子石文珊，各自提着几箱古董和衣物，登上了开往英国的轮船，开始了她们的留学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