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举起长剑劈向江尽欢,待得剑尖距他头颈仅半寸时,长剑陡然停下,剑气蓦地消失。
江尽欢没有死。
那黑衣人思忖道:“或许这小子知道紫金衣的下落,我需得留他活口,细细盘问一番。”
他收起长剑,一把抓起江尽欢双腿,将其甩将到船外,倒吊在海上。
此时正值夜深,海面浪潮涌动,海水冰冷,江尽欢头胸皆浸在海中,登时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倒吊在水中,不禁又惊又恐,张大嘴巴正欲大呼,哪知还未出声,一大口冰水已猛地灌入他的喉头。他只觉喉中、鼻中被呛的满是海水,顿感难受之极,伸手便在半空中乱抓起来。
待得他挣扎半晌,那黑衣人又倏地将他提起,重重地掷到船板之上。
江尽欢摔得浑身疼痛,正欲坐起身来,一束剑尖已抵住了他的喉头,只听那黑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喝道:“臭小子,你若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江尽欢心中害怕,身子紧缩,浑身不住战抖,颤声道:“你...你只管问,我知道的必...必会告诉你。”
那黑衣人道:“你可曾见过一条紫色的衣服?”
江尽欢在恐惧中绞尽脑汁,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爹娘、三狗、村头小翠等人的紫色衣裳,支支吾吾答道:“我有一件紫...紫色的粗麻布上衣,村头的小翠有一件好...好看的紫色长裙....”
他还未说完,只听那黑衣人怒道:“不是这等布衣麻裙!”微一平复,语气平缓道:“是一条绣着牡丹花簇,在夜晚会发出紫光,现下只剩下半条的紫色丝绸上衣。”
江尽欢一脸茫然,他背上虽纹着紫金衣上的大雕图案,但此生着实没有见过紫金衣,脱口而出道:“没有见过。”
那黑衣人两眼一眯,眼中露出了杀气,将剑向前一伸,抵在江尽欢的脖颈肌肤上,喝问道:“没有见过?”
江尽欢心中又是一惊,暗道:“完了完了,方才他一招把我剑挡去,又一掌把我拍晕,我斗是斗他不过了,待会他定一剑把我杀了。完了完了,可我的确没见过这什么奇形怪状的破紫色衣服,这下可真的完了...”
江尽欢本已万念俱灰,但人在临危之间往往有出于本能的自保能力,他灵机一动,转念道:“这人武功高强,行事乖张,我若说实话他定会把我杀了。我若骗他一骗,趁机逃走,倒还有活着的可能。“
他思忖片刻,想到江枫在黑色大褂中缝了些银票,蓦地心生一计,说道:“我爹爹说这紫色衣服是件值钱的宝物,要藏得隐秘些,便把它缝到包袱里的黑色大褂中去了,你撕开就能见着。”
那黑衣人听后两眼发亮,抓起黑色大褂仔细摸索,见大褂背部果然有一处隆起。他心中大喜,忙撕开大褂,却只见一叠银票飘散而出,哪有什么紫金衣。
江尽欢趁着这空档,拾起落在手边的季札剑,飞身跳入海中。
那黑衣人未想到这畏首畏尾的江尽欢竟敢戏弄自己,又见他趁机逃走,登时勃然大怒,提剑向海面连劈数剑,却只激起层层海浪,已丝毫不见江尽欢踪迹。
他碍于肩伤,无法下海追赶,只对着海面不住破口大骂。
江尽欢一到水中,便如鱼得水,他先沉下海中数丈,避开那黑衣人的剑气,随即向东游去,一口气游了十余丈,才浮到海面上换气。
他还未喘过气来,又听见身后隐约传来那黑衣人阵阵叫骂声,心中害怕,旋即身不停蹄地再向东游,直到听不见叫骂声,才停下身来,浮在海面上休息。
经过方才的九死一生,江尽欢心中仍留有余悸,不敢停留太久,休息片刻后,他便用腰带将季札剑系在腰间,随即向北方向游去。
他一路上游游停停,直到天已破晓,他才见到一处海岸。
他起初心底害怕,心中提着一股劲,拼命地向前游,游了半个时辰也不觉疲倦,待得后来,体力渐渐不支,游到此时,已是精疲力尽了。
他见不远处是海岸,当即提了一口气,奋力游到岸上,四下张望,不见那黑衣人的踪迹,又侧耳细听,也没听见那人叫骂,这才安下心来。
他走到岸边的林中摘了些果子果腹,只觉全身衣服湿漉漉的,甚是寒冷,便将衣服脱了挂到树上晾晒。
又堆了一堆叶子,躺在其中,将叶子尽数盖到身上,感觉甚是温暖。
一路提心吊胆的奔波,此时江尽欢已是心力交瘁,一倒头便沉沉睡下。
待得一缕阳光照射到江尽欢脸上,他感到双眼被阳光所刺,才缓缓醒将过来。
当时正值正午,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洒下映在地上,斑驳的光影随着枝叶的曳曳晃动,交错重叠。
江尽欢经历昨夜的九死一生,逃到这不知是何地的荒郊野岭卧叶而眠,此刻昏昏沉沉地醒将过来,见此情景,只觉恍如隔世,不禁摸着自己的脸颊喃喃道:“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他想到昨夜凶险的情形,不由得又心惊肉跳起来,暗道:“昨夜若不是我临危生计,趁机逃跑,只怕我这好汉还未入江湖,就要到鱼肚子中去安享余年了。”
江尽欢回想昨夜情状,本觉得此事需回村告知江枫与叶秋莺,以免发生异事。但细细思索,又暗自思忖道:“爹爹让我深夜出村,暗中送信到明月山庄,或许和此事有关。他叮嘱我送信到明月山庄之前不可回村,昨夜我没听从,险些丢了性命,如此看来,爹爹定是有他的道理。此刻我不可再回村中,去杭州明月山庄送信才是当务之急。”
他只隐约记得杭州位于西边,便依着太阳辨别方位,径直向西边行去。
“不管怎么说,得赶紧走出这荒郊野岭,找个人家问一下去明月山庄的路怎么走。”
他一路西行,饿了便摘些野果充饥,困了就在山林间休息,如此行得数日,穿过了许多荒山野林,始终不见人烟。
这日他又穿过了一座森林,向前行不多时,见前方现出一座村庄,这村庄倚着一条潺潺东流的江水,江畔参差停着渔船,江岸边坐落着一处集市。
江尽欢知已走到一处沿江村庄,心中甚是欢喜,大踏步向那集市走去。
自古以来,有江水的地方就有船只,有船只的地方就有鱼虾,有鱼虾的地方就该有热闹的集市。
但此处的集市却截然不同,它其间只零零散散摆着几个小摊,摊贩只几声稀稀疏疏地叫卖“卖菜嘞,新鲜的蔬菜”、“刚出锅的油饼”...
江尽欢心下奇道:“这集市可真奇怪,明明是江边的集市,尽只唤卖些蔬菜炸饼,却不卖鲜鱼海虾。”
忽然一阵油饼香味飘来,他肚子咕噜咕噜的闹腾起来,暗道:“这些时日来,吃的都是野果,已许久未沾油荤,这下可嘴馋打紧,可惜银票连着那黑大褂都落在船上了,这炸饼我也无福消受。”
忽地转头瞧见那潺潺的江水,偶有鱼从江中跃起,江尽欢心中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看来我得操起老本行沾沾荤腥了。”
江尽欢沿江寻了个无人的地方,脱下衣服,拔出季札剑,跳下江中只一盏茶时间,再上岸时剑身上已挑着三条肥嫩的鲫鱼。
他抖水晾干身子,穿上衣服,拾了些干柴,在岸边生了火,用剑去了鲫鱼的鱼鳞和内脏,串在长木枝上,放到火上烧烤。
过了片刻,他将鱼烤得入味,正待享用,忽见不远处的大树下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仔细一看,是三个衣衫褴褛小乞丐,正眼巴巴的瞧着自己手中的烤鱼。
江尽欢自小生在海边小村,乡里邻居同吃同住惯了,便向那三个小乞丐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三个小乞丐兴奋欢呼,一溜烟跑到他的身旁。
江尽欢将两条烤鱼给了两个大些的乞丐,又撕下半条鱼给最小的乞丐,自己留下半条,豪爽笑道:“来来来,干柴烤鱼,见者有份。”
这三个小乞丐平日行乞,往往只讨得些剩饭冷菜吃,鲜有遇到这热乎鲜美的烤鱼。接过烤鱼后,也不言谢,一言不发便地吃了起来。江尽欢瞧见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相,哈哈一笑,也吃起鱼来。
不到片刻,那年纪最大的乞丐已将鱼肉吃得精光,细细舔了舔舐嘴角、吸了吸吮手指,也无感谢之意,缓缓说道:“我是这里的乞丐大毛,他两是二毛和三毛。我们没见过大哥,不知大哥在哪里行乞?”
江尽欢呆了呆,心道:“原来你们不谢我,是把我当成乞丐了。”
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想到数日在山林间奔走,衣裳被树枝山石刮破数处,穿在身上,着实像个乞丐,不禁抚掌大笑,打趣道:“我原在东边渔村,此次向西乞讨而来,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毛道:”前面不远便是绍兴府,人们都说绍兴的烤鱼是一绝,在我看来,也未必及得上大哥的一半。”
江尽欢笑道:“烤鱼是我的看家本领,我烤的鱼自是.....”他本想说“我烤的鱼自是美味至极,天下无双。”
哪知话未说完,三个小乞丐竟翻滚在地,神色痛苦不堪。
江尽欢又惊又奇,暗想自己的烤鱼虽“美味”,却也不至于吃后,美得前仰后翻在地。
哪知他突感肚中一阵抽搐,随即巨疼无比,双腿一软,不由得摔倒在地。
江尽欢捂着肚子不住翻滚,发出痛苦呻吟,过不一会,他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