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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授命

和锦衣卫演武会相比,神机营的操练是另一种喧哗,喧哗的主角是火药的爆炸之声。

田尔耕从小伴着铳炮雷炸、刀枪剑戟长大,纵使离得远,但只听声音,就知道场上放的是什么。

先是原本在城墙上,粗比厅柱、炮口洞大小可钻进小童的红夷炮,声如巨雷,算是火器里的神仙。这炮是田尔耕义父费尽心思从佛郎机国买进来的,卖炮的佛郎机国人奥利维和锦衣卫有深仇大恨,若不是顾着义父的大事,自己恨不能手刃此人。

场上还有将军炮、流星炮,两种炮声音差不多,较红夷炮小些,但声音更尖。还有吐着黑烟的神烟炮,这是造毒物的炮,新研造出来的,为了防备熏着在场的人,估摸换过药,但他终归是第一次见,好生看了一会儿。这三样炮都是大明自造的,算得上不掉价。

再就是一打一片花的八面转百子连珠炮、九矢钻心炮,远处听如同满场响起了炮仗,百炮齐鸣,烟雾升腾。

这是城北山脚下的一处谷地,群炮齐齐轰向山腰,土石乱崩,几次齐射打下来,大块的石头滚落,偌大的山体被轰塌了半边,几乎摇摇欲坠。

田尔耕和涂文辅说话时,侧着头能看见魏忠贤。

奇了,义父有兴致来听炮?

全北京谁最好清净,那就是他,清净到连话都不说。今日兵部、京师三营的高官全部到齐,工部、吏部、礼部排位靠前的也都来了,魏忠贤被拥在高位端坐,震天动地之中,浑似入定,不为所动。

想坐那位子,成为义父那样的人,还有多长的路要走?

田尔耕坐在偏台,旁边是涂文辅,炮声一响,涂文辅就凑了过来,在他耳畔说话,以免别人听到,口中太监的酸臭之气,难遮难挡。

想坐到那位子,得先跨过你。

“那两人之后,没什么动静吧?”

“回公公,没动静。”田尔耕略一点头。杨涟、左光斗,先后两天死在诏狱里,许显纯下了重手,二人死状都惨不忍睹,为此他把许显纯一顿数落——无论如何,这二人对皇上曾有大忠大功,临死,竟都不给留些体面。

“左家的儿子,还在?”

田尔耕又一点头,但心里好一阵恶心:你当我不知道你让许显纯做的脏事儿?杀了人就罢了,还让人家后人不得安宁?当初锦衣卫去拿左家父子,光明正大地带着驾帖,是抓人办案。可第二批你偷偷派去的东厂番子,纯是想借机敲左家一笔。拿人就拿人,还让番子穿着锦衣卫的衣服,人又关在我诏狱,里外都让人觉得是锦衣卫做的,这又算什么?

锦衣卫为皇上社稷尽忠,为义父扫除魍魉,可不是你拿来捞钱的打手。

让我恶心!

田尔耕一阵厌恶,但又一想,官场自古如此,狐假虎威、贪赃枉法,大明官场更是如此,这种人这一满台都是。

要学义父,得先学他的沉稳内敛,田尔耕把怒气一丝一毫都没表露在脸上。“还在,老许容他们带了个人进诏狱传话,风声是透出去了,那些徽商,该能凑足。”

这钱,若是进了国库,多少能补些辽东的缺,哪怕只是尽一份力,自己也就忍了这羞臊,但就怕……他看了看眼前涂文辅这张狐狸脸,心里说不出的厌烦,这钱,最后却只能进你的腰包。

涂文辅琢磨了一下,又说:“放进去的是谁?”

“左光斗的学生,叫史可法,没在案子里,祖上袭了锦衣卫的百户,京籍,但打小在安徽,跟着左光斗读书,是个闲人。把大理寺和徽商往一块凑的,也是他。”

“得守着。钱放到一边,能连出来点人也好。”

“既放了他当传话的,再跟他,怕是……”

你就放人家一条路走吧,斯人已逝,义父和杨涟、左光斗的旧仇,和他们家人何干?非要把事做绝?

自己没管史可法进诏狱,是不想拦着左光斗见他最后一面,算是临死送上路也好,给家人留个话也好,总不能让人走得孤苦伶仃。

涂文辅没再回,似是想着别的事。

群炮过后,就是远处的地雷炸和万人敌,以及各种新造的叫不上名的火器,被引线连串地引燃,虽不如群炮响起壮观,但声势依旧骇人。那些填在火药里的石子、铁钉,带着火星点子,如同烟花在平地炸开一般,迸向四面八方。

每颗石子、每根钉子,都能拿走一条命。真的杀场上,比这残忍得多。田尔耕看了看涂文辅和一众高官。你们有几个真上过战场开炮挥刀,和自己在萨尔浒一样浴血杀敌?

萨尔浒输在人上,彼时若义父掌局,会粮草不济火器不畅?彼时若我是大将,会吉林崖、尚间崖、阿布达里岗、虎拦岗四线全败?自己从血海里爬了出来,从尸首堆里捡了条命,为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帮义父这样的真豪杰重振大明威仪。

哪怕为人不齿,哪怕顶着“大儿”“五彪”这种名号活着,哪怕被人描绘成滥杀无辜的凶神恶鬼,但只要能帮到义父重振大明,就足够了。义父多年前就教诲过自己,身处乱世官场,没有谁清白,更没有谁正直,谁能让大明国运昌盛明旺,谁就是清白正义。

“去云南的,人定了?”过了好一会儿,涂文辅又凑了过来。

田尔耕点头:“北偏台举旗的,头排左数三、四。一高一矮。”

涂文辅扭过脖子打望,找着了这两人,看了好半天:“就他们俩?”

田尔耕又点头:“是。”

“俩打旗的?”涂文辅嘴里带着惊讶,不屑。

蠢材,你是个太监,岂懂得江湖事?这事是送人、送东西,不是拿人。几千里路,找拿案的锦衣卫去,一路招摇想让人都知道?找你养的番子活鬼,搭台子唱戏杀人放火?好好想想吧。

“公公。”既然他问了,就得回得让他说不出话来,“走这种不拿人的案子,人越少,事越少。这两人我翻过底,孤子营的,相好的都死绝了,没线头可出。矮点的是哥,仪鸾司打旗子,偶尔去诏狱巡夜;高的是弟,在诏狱做过两年,放出去过差,现在守厂,刚演武会升了小旗。哥哥性子稳,弟弟路上熟,两人手底下又都有漂亮活儿。搭着走,沿路地方上没人认识,比寻常锦衣卫紧,再找些民间车夫,看上去是商队买卖,一路驿道过去,最稳当。”

这趟差事的要害有三个:一是走哪条路安全;二是如何让两个身怀金矿大秘密的矿民在路上不走漏嘴;三是如何让炸山的火药少被盘查,不让人起疑。

先是哪条路,最早想的是水路下到江苏,然后再走海路,宁波、福州、广海卫到广西,再从陆路过去。这条路优处是快,两个月上下可到,而且沿途和官府打照面的机会不多,不太会出线头;但劣处明显,海上风狠浪凶,兴许还有些许倭寇海匪,也不太平,梁正、卫剑锋连同俩矿民都没下过海,出了事,谁也救不了,就算是人没出事,火药被海水泡了即废,这点也是大麻烦。于是还是决定走陆路。

走陆路,后两个要害就出来了。一路关卡过多,需要给一行人一个合适的身份,锦衣卫和番子都不是好选择,先不说这两拨人都一身臭毛病,就说地方上,见了他们都比见了娘还亲,都拼了命地想巴结讨好,黏住就不放,话多了,再挡不住招待喝酒,难保不出线头;二来这两种身份押送火药都不大合规矩,扛不住琢磨。思前想后,唯一的选择是找脸生又本分的锦衣卫。机缘巧合,演武会上就让他相到了这兄弟俩,能耐手艺都够,人又正,又刨了底,竟是两个不可能出线头的孤儿。于是给他们安上神机营的身份,去云南是公差押送火器火药,这事涉及军务要事,地方不太敢多嘴,带火药也顺理成章;劣处是四个人押着两车火药火器,人显少,单薄了,也扛不住琢磨,随行必须再加些人。加谁?想了许久,选来选去,还是拉把式的民间车夫合适。一来这些人路上懂得谨小慎微的规矩;二来就算他们掐着了线头胡说,传到闲人嘴里,也不大有人信。

现在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孤子营?干吗的?”涂文辅接着问。

“锦衣卫没爹没娘的孩子,都送在孤子营,袭父位,十来年前就停收了,这两人是最后两个。两人的爹一个死在河南,另一个死在辽东,娘也都死得早,光身两个。”

“噢!”涂文辅又问,“两人,不宽绰吧?”

这才是你的重点吧?怕两人贪财,污了出来的金子?田尔耕心里一阵鄙夷,嘴上却说:“是没什么钱,可下官看,这两人乐得清贫。”

“怎讲?”

“不喝不嫖不赌,连媳妇都没娶,俩人两口子似的守着间破房,一过二十来年。一碗饭,半碗供给爹娘兄弟牌位,我看,本分。”这确实是自己选他俩最大的原因,太监、番子、锦衣卫上下,全都贪财。

“噢,好好。”涂文辅笑了起来。

这案子,容不上你多问多说,案子义父给了我,就归我做主,人是我挑的,义父要问,自有我顶着。

但面子还是要给够:“这两天,我先放他们在神机营驻营,待都置备齐了,赶早上路。夜里我叫他俩进诏狱讲案子,公公可否一起?”

“不用不用,田大人的案子,我掺和是添乱。”涂文辅笑了笑,忽又说道,“不过那两个点子,说得没岔头吧?”

“池子、架子、甜的酸的都上了,是生点子。”这两个矿民看过了别人上刑的惨样,也上了刑,又给过了瘦马,挨过多次的审,反复说的话里查不出什么疙瘩,就从牢里送了出去,“现在诏狱二楼养着伤,不碍紧了。”

“好。”涂文辅没有再问,静下来看着排演。此时轮到了火器手,三排一队,几百人排成十数队,每排轮番射击,鸟铳、火铳、三股铁头铳,西洋红把,齐齐开火。

这一排演铳就在众官所在的高台脚下,众官中武官大声叫好,文官不少被轰击之声吓得坐立不安,涂文辅更是惊如鸟雉,惊声尖叫。

蠢材!这声音多美,田尔耕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枪炮齐鸣、厮杀漫天的关外战场。

兄弟们。

回到诏狱,已是日头渐西,饭菜已提前准备了,田尔耕胡乱吃了几口,梁正和卫剑锋就到了。田尔耕让二人坐下一起吃,梁正说什么都不肯,宁可在屋外候着。田尔耕就让伙房另给他们做了饭,做了鸡汤卤子的面条,两人不吃,说先办完正事。

很好。

上次在孤子营,自己并没和这两个人说案子,只说要去云南,不抓人、不要命,只是送人、送东西。一来是仍不能确定两个矿民所言是否为真;二来也要看一下几天来梁、卫二人是否能守口,是否有异动。

果不其然,梁、卫二人果真如自己所料,一切如常,按田尔耕的交代,去了神机营驻营,每日也是勤勉值班,未有任何异动,也未和任何人说话。

两个矿民,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言非虚,可以安排了。

田尔耕让二人在厅外头等,又打发走了下人,掐灭了一大半的灯,才进到内堂,抻上帘子,打开暗门。

指挥使内堂里的暗室,是和司礼监内堂一样安全的地方,知道这暗室开法的,从来只有指挥使一人,里面藏着锦衣卫所有不能让人看的秘密。

开暗室的门必须格外小心,只要一步错了,暗室里布的火药就会被长明灯点着,所有东西都会付之一炬。

墙上的灯,左三、六,右三、五、六,依次拉下,打开左墙上的消息儿,七块砖头会被墙内的罗汉顶顶出来,要从上到下一三五七再二四六,使力顶回去,但只能顶到一半,都弄完,长案下面的青砖会微微陷下去一块,但消息儿并不在这块砖上,而在它旁边那块,提起那块砖,右墙会有一道暗门打开,沿着台阶下去,就是暗室。

暗室里存着那块马蹄金,田尔耕取了出来,放在长案上,再把所有开门的步骤反着做了一遍,把暗室关了,才让二人进来。

梁、卫二人见了那块金子,也都愣住了。

眼睛,眼睛会出卖心思,渴求、贪婪、恶意,全在眼睛里。

田尔耕紧紧盯住两个人的眼睛,若察觉到一丝贪婪和妄念,这两个人就选错了。

还好,还好,两人只是惊讶,微愣了一下,眼神就移开了,之后再也没飘到那东西上,毕恭毕敬站在门旁。

“以前见过这东西吗?”田尔耕问。

“回大人,没见过。”梁正答。

“上来,仔细看看。”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是。”二人走近前,仔细看了看金子,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更没看多久,就直起了身子。

很好,很好,眼睛干净,这就是本分,人没错。

“让你们去云南,就是因为这块金子。”田尔耕坐下,“这金子连着云南一个金坑,行家说,许是一个能改了国运的大矿。”

二人仍是面无表情,田尔耕继续说:“要你二人做的,四件事。第一,送人,两个把这金子带来北京的矿民,由你们送回去。他俩不识字不会画图,就得你们沿路记下路图走法,标出这金坑的位置,报回来。第二,带着魏公公给的赏,赏给矿里的人。第三,带着神机营的火药,帮他们开山探金。第四,若是真出了金,立即报京,守到替你们的人到了,就回。”

二人听完,都有思索,半晌没说话。这不错,不琢磨就应下事,是蠢。

“差就是这么一个差,不拿人,不要命。”田尔耕说。

接不接?

梁正看了看卫剑锋,说:“小人斗胆,这事关联重大,就由我二人送,未免……”

这算是应了。

“这里头事话长,不细说。先帝下过禁矿令,金银矿一律封停,文官们死抱着这条令,也不管时事如何,一律不得复开,其实他们就是不想钱再进内库。眼下辽东匪灾连年,国库、内库都告急,再不开矿,全都得死。这坑是个新的,没在户部的册子里,现在没人知道,探金采金,都需隐秘着来。所出直接进内库,由魏公公调拨置换成银子开军饷,这一切都要绕开外廷。一路上过的州府太多,若是带多了官家的人,难免地方上有熟脸,那些老跑案子的锦衣卫和番子,都不能去。”

梁正点了点头。

田尔耕继续说:“你俩是生脸,路上不穿官服,没人认识你们。随身带着神机营的牌子,还有工部和兵部的文书,遇到查验,就拿出来。明天起多去车马市转转,挑几个车夫,三四个够了,太老的不行,太小的也不行,挑那些几天没活儿,话又少的,路上赶车。”

“要不找镖局?”

马夫不会能耐,押镖自然比镖局差了许多,但镖局这个选择压根就没想过,最不想找的就是江湖人,都是嘴上没锁的油条,又都靠着官府商号过活,线头一天能出八个。田尔耕挥了挥手:“不行。怎么不显眼怎么来。”

说完,他又从屏风后的兵械架上取出两把油布包着的火铳。

二人看见火铳,反倒比看见金子更奇怪。

“这东西叫掣电铳,里面的消息儿和寻常火铳不大一样,造出来十来年了。云南那边一直嚷嚷着想看,兵部觉得云南那地方不宜使铳,又太平了,就一直没给。这次你二人去,官面上是为兵部和工部押送两把成品,给云南试。其实要拿这当幌子,把火药带去那坑里。从明天起,我安排神机营的人,你们必须练熟。”

二人点头,但梁正微有难色。也是,习武之人,对火器都有忌惮,或是瞧不起,都有。

“神机营的人,不会使铳扛不住琢磨,练熟这东西,纯是为了掩人耳目,到了地儿还得教给云南的人。懂了吗?”

这次二人点头畅快了,很好。

“接着问。”

“采金这事,我们见都没见过,这里面万一有点差池,走了眼,岂不是耽误皇上和魏公公大事?”

“这不用嘀咕。”田尔耕又说,“会再找工部的人教你探金采金的门道,还有断金的法子,不必担心,容易。”该死的涂太监,封了那个柳省龙的口,教这两人还得再找人。

“小人斗胆。”一直没说话的卫剑锋开口问,“这一路,走哪条道?”

“图打开。”田尔耕递给卫剑锋一裹舆图,卫剑锋铺在了地上。

“从北京出去,到郑州、襄阳府,这一路都好走,再走常德、罗旧,进贵州,走平溪、镇远,再到清平、龙里,停贵州驿。这一路山多水多,格外要仔细,尤其是火硝硫黄,别受了潮,雨大,就停。再走平坝、普安,到云南府。从上路开始,尽量停在客栈,挑人不多不少的地儿住,能不停官家的馆驿就不停,尽量躲开官府的人,若躲不开,记住了,金坑的事,一丝一毫线头不能出去。还有,不管什么状况,不许停在野地,宁慢毋快,一切图稳,明白吗?”

二人点头。

“每到一地,走官驿回报,直报给我,写明了时日,报要加蜡封。”又递给梁正一个红色蜡封,“锦衣卫拣报的,见着会直接给我。路上州县衙门要是送,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出了管地就让他们回。问烦了,该板脸就板脸,就说是兵部的规矩,他们该是不敢多问。明白?”

“明白。”

“到了云南府,要真给试铳,这些我来安排,到时只需通报左卫,自会有人来接。试完了,铳不留在那儿,余下的火药也带走,之后才是这趟真正的事。回程出云南府,打发走马夫,你们折回头走元江,到了元江,就离那金坑不远了。矿民讲去金坑的路都是山里人自己开的,没有图,你二人要一路随走随记。记着,不要再走驿站回报。接你们的锦衣卫,会给你们足够的飞云南府的鸽子,到了金坑,多放几只飞鸽绑上,以防路上走没了。探金出没出金子,都报。有金,等人来;没金,就回。”

二人点头,很好。

“最要紧一点:这不是拿人要命的案子,路上,绝不许惹是生非,遇到事,躲,没名没姓地走。”

那梁正,似乎巴不得是这样,一个劲点头。

田尔耕又从案上取过一个袋子:“路上用的,神机营、工部、兵部三处过城的凭据,通常给神机营符牌就够,其他两部能不拿就不拿,省得乱问。”

他又取出个布牌子,核桃颜色,绣着飞鱼,极为精致。

“这东西收好,若出了金,再来采金的人,也会拿着一样的。”

袋子里面还有舆图、官驿的指引,还有银子,大小都有,还有成贯的铜钱和几张官票,总数不少。

“路上需要添办的东西,都不从神机营和诏狱拿,一律买新的。账回来后报不报都行,但有一条:路上挑不显眼的地方花钱,散钱不够了才换。切记,小地方别换。”

田尔耕特意多给了,差不多是二人二十几年薪俸。不让他俩报账,是想看看一路能花下去多少,会不会贪污,若回来后两人报了账,又没有差错,才是真不贪财,之后堪当重任,值得留在身边。

“是。”梁正接过袋子,小心把东西收好,问,“大人想我们何时走?”

“不急,还要几日,车夫找好再动。”

原本可以早些出发,但两个矿民受伤不轻,让瘦马伺候了好几日,才好转过来,待伤痊愈,这又要费工夫。该死的许显纯,下手没轻没重,原本只想让他打出点皮外伤,没想到下狠手,砸晕过去几次,真是耽误事。想到这儿,他补了一句:“那俩矿民,许大人下手重了点,路上要好生照顾,多给吃点好的,把委屈补回来,别让人看脏了咱们。还有这一去,少说一年半载,你二人还有什么在北京要办的事?”

二人对视了一下,梁正道:“有件事,斗胆想望大人准许。”

“讲。”

“孤子营现在就我二人,我们这一走,这房没人看着,小人爹娘兄弟的牌位也没了人照料,小人斗胆,能否带着牌位上路?”

这是闹什么鬼?倒是孝出癔症来了,田尔耕一愣,跟着就一阵好笑,没听说过锦衣卫差干时带牌位走的,但想到这两人每日都行祭拜,倒也说得通。

“房我会找人拾掇,给你们留着。你兄弟们的牌位,算了,初一、十五我安排人打扫拜祭,你也不必挂念。父母的牌位,带就带了。”

梁正大喜,拉着卫剑锋躬身行礼:“谢大人。”

田尔耕摆了摆手,不管怎么说,懂得孝,也就懂得忠。

跟着三人去了外堂,田尔耕拽了书案旁的绳子,内室外走廊一阵铃响。过了一阵,两个锦衣卫进来,带着那两个矿民。

这两个人田尔耕只见过一面,彼时破衣烂衫,脏乱得没个人样,又刑讯,挨了许显纯一顿猛捶、猛打,纵然身子骨强健,但多少也费了些时日调养。现在伤好了大半,也洗刷刮剪得没了臭气,看起来有了人样,说是神机营的杂役,也说得过去。

两个矿民已经惊如鸟兽,以为又要挨打,进了屋,见了三人一眼,扑通就跪下,拼了命地磕头。

“都起来,没让你们跪。”田尔耕道。

许是没听懂,或是实在害怕,两个人还是磕头,咚咚捶地。田尔耕对梁正使了个眼色,兄弟两个过去把矿民扶了起来。

“他俩是兄弟,你俩也是兄弟,认识认识。这是梁正、卫剑锋。”又对梁、卫二人说,“一个叫韦阿大,另一个叫韦阿二。”

韦家兄弟俩,这才抬起头来。

“过几天,你们一起上路,送你们回家。”

韦家兄弟一听,紧紧搂住梁、卫二人的胳膊,哇哇地哭了,像俩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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