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褐色的眼睛打量贺萱,嘴唇的弧线紧绷,下巴紧张地收起,面对贺萱,她如临大敌。
贺萱掏出包中的纸笔,摘掉笔帽,在随身本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括号。
“请问公主,您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呢?”贺萱歪着脑袋看伊丽莎白,笔轻轻抵在下巴上。
伊丽莎白起身坐到贺萱身边,伸出牛奶般白腻的手指要捏她的下巴。贺萱立刻站起身,本子跌落在地。
“无礼!”伊丽莎白尖细的眉毛竖起,厉声道。
“公主,我此番是为公事而来,希望可以得到应有的尊重。”贺萱说。
伊丽莎白眯起她漂亮的眼眸,仿佛回忆般地将心事娓娓道来:“我的父母姐妹曾无数次地劝说过我,康景芝与我离得太远。我知道这不止距离,无论年龄、文化、地域与种族,我们都相距得太遥远了。但情感不会受到理智的支配,我只要一想到他身边有了相伴一生的人,就时常夙夜不安。”
贺萱静默无语。
“等你出现在我面前。”伊丽莎白抬眸看了贺萱一眼,捧着茶杯的手不断颤抖,绛红色的小茶珠从白皙丰腴的手背滚落,她只好放下水杯,找一条帕子擦手,“谁也不会对自己的情敌有好脸色,对不对?”
设身处地地想,贺萱同样不会给予情敌任何的帮助。但是,此次,她志在必得。
“您的想法我理解——”贺萱看到伊丽莎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我并不认同。没有使用任何见不得光的手段、道德上无瑕疵的情敌,只能说明两个人对男性的审美类似而已。
既然我们的审美相似,您可以大胆地、毫不保留地将您的看法分享出来,请相信我会给予您一份满意的、合乎您审美的设计图。”
贺萱又将话题绕回了工作,年幼无知的伊丽莎白目瞪口呆。
“您请放心,我发誓,不会对外泄露一个字。您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康景芝的眼光。”贺萱道。
伊丽莎白依旧犹豫。
“想必在这段时日里您一定听了许多要顾全大局的话了,您也不想在十八岁成人礼因为一条项链而受人耻笑,毕竟这是人生只有一次的辉煌。”贺萱轻轻道,“这将是您登上舞台,向世人呐喊,‘我成人了!我对我的思想、行动、理智、情感负责!’的好时机。笑话人类的思考,是上帝做的事儿。”
伊丽莎白眼睛里闪烁着微光,贺萱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由于新年伊始,伊丽莎白公主必须出现在王宫的新年晚宴,贺萱和康景芝不得不在中午十二点之前离开了伊丽莎白的庄园。
离开时,贺萱的神情恍惚,她在车上,不顾前边的司机,蹂躏康景芝的脸,哀嚎:“为什么所有人都惦记你!”
康景芝握住贺萱的两个手腕,将脸从她的手指间解救回来。
他面无表情地回道:“惦记你的也不少。”
贺萱摆手:“惦记我的仨瓜俩枣全是劣货,在你面前丝毫没有竞争力;可喜欢你的不是公主就是校花。网上还有康太太粉丝团呢。”
越说贺萱越吃味,说到最后,车厢里冒出一股山西陈醋味儿,就连不懂中文的司机也看出了贺萱要表达的意思,凑热闹说:“他一定也受男人的欢迎。”
贺萱:“……”
“你说,李苑实际上不是喜欢我,而是喜欢你,所以要拆散咱们!”贺萱突然福至心灵。
康景芝摸了摸贺萱的额头,道:“没发烧啊?”
短暂的旅行终将结束,无论对于贺萱来说还是对于康景芝。
在康景芝要走的那天,贺萱将设计稿交给了设计师组长,在通过后,设计师组长破天荒地放了半天假给她,让她享受最后与康景芝相处的半天时光。
他们在巴黎的大街上自由地行走,接康景芝的车在身后徐行,好像追在两个人身后的时光之箭。
贺萱伤感地说:“时间过得太快了,好像昨天刚刚和你重见,马上又要分别。”
康景芝说:“距离六月份还有半年,以后我们的人生会有很多半年。”
贺萱勉强一笑:“对,我以后要和你相伴到老。”
康景芝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带回车上。
现在他该去机场了,在十一个小时的飞行之后,他要回到他的工作中去,而贺萱,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立刻投入到项链的后续制作中,直至伊丽莎白结束她的成人礼晚会。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康景芝说。
车里,贺萱抱着康景芝,枕着他的心跳,不说话。
康景芝说:“不知道多久,也许一个月,也许三个月,这段时间我无法再来法国了。”
贺萱身体一僵,半晌才回过神,她玩着康景芝外套上的牛角扣,恍惚记得康景芝来的第一天,他穿的就是这件外套。
现在康景芝又要走了。
“我们可以常常通话,书房里有投影仪,我们可以面对面地交谈。”
贺萱不知足,她恨不得现在立刻抛弃一切跟康景芝离开巴黎。
她支撑起身体,离开康景芝温暖的胸膛。
“我真是一个失败的人。当初想得很好,觉得凭自己在大学时的全A+成绩,做一个小小的设计师助理岂不是手到擒来,既可以抽出空陪妈妈,也可以时不时回国看你。”
贺萱面露萧索:“我把一切都看得太简单了。”
康景芝说:“但你的天赋永远不变。谁都做不到家庭与工作两相兼顾。”
贺萱苦笑:“我哪里有天赋?我不过是庸常人中最普通的一个。”
康景芝:“人生要经历三个阶段,一是对天赋、对自己盲目的自信,第二阶段是在无数的挫败中审视渺小的自己,最后一个阶段学会正确运用自己的天赋。萱萱,每个人都要经过这段路。”
贺萱倒在康景芝怀里撒娇:“我不想听你说教。”
在机场人员的催促下,贺萱将康景芝送上飞机,转身上了车。
司机问他去哪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