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先前走了几步准备绕开广场,此时阳光透过云层撇下一缕金光恰好落在广场中央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白色短袖的长发女孩身上,女孩抱着手里的传单看着东来忽然用传单挡住脸,片刻后缓缓放下,先是一双清澈的双眼,后来是一阵甜蜜的微笑。因为是逆光,东来看的不是很清楚。最后他用手臂挡住一部分光线才看清女孩的脸,不由笑了起来缓步走去。
“你。。。怎么做这个?”他想了一会补充道“silence。”
Silence曾是他的秘书,成为他的情人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应该是去年,他去加拿大古尔德的故居祭奠。Silence便随他前去,因为是深夜出发,他没有来得及给情人发消息。当他到达加拿大后,走在古尔德常走的河边的小路上,他觉得自己也许不需要情人。下午的时候,silence还有张伟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进茫茫雪原。他回头对两人说自己活动吧然后低着头听着古尔德演奏的《哥德堡变奏曲》。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丛林里出现看到silence迎着夕阳在一望无垠的雪海中翩然起舞,柔美的余辉勾勒出她的轮廓,朦胧又确切,如梦似幻,仿佛雪之女神。与古尔德生命最后的绝唱融合在一起。那一刻,他感受到生命的火焰在时光的灰烬中发出的光芒。他凝视着silence,潸然落泪。想起了这些年来白驹过隙毫无痕迹仅为金钱操劳的岁月,他有些许悔恨。刚开始他仅仅是为了生存,能够配得上要娶的女孩才像机器一样不分昼夜转动。可是后来,他变了,他喜欢那种用金钱换来的征服感。对于爱情,他也不那么在乎。或者说,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中的区别。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了自己失去的东西。他打算回头。但当夜晚来临时,他的泛滥的欲望如同决堤的河水奔流而来。那晚,他和silence醉在一起。次日醒来,他虽有些悔恨但还是觉得可以回头。那便是和silence共结连理。这种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幻化,最后他看着窗外散步的silence笑了起来。仿佛他们已是夫妻可以永远居身于此。但当他的情人X来时,这一切成了泡沫。情人之所以为情人,是有道理的。她们对男人了若指掌。深知他们现在需要什么,怎样才能让他们束手就擒。X对此是轻车熟路。整个下午,东来都没有见到silence。他也觉得没什么必要相见。因为X更会让人欢喜。当晚,张伟告诉东来,silence要走了。东来只是点点头。在去机场的路上,张伟递给silence一张银行卡。Silence犹豫一会最后笑着收下了。
“嗯。补贴家用呗。”silence看了看东来,有路人经过她便快步上前递出传单,路人也只是摇摇手。
他看着silence突然心痛不已。
“silence。”
“嗯。”silence露出甜蜜的微笑。这反而让东来更觉愧疚。
“我想。。。想。”他抬起头看着silence的长发被风吹起。“对不起。”
“对不起?”silence注视着东来如圣母垂临“为什么?”
“因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那晚。”东来说不出话,双手用力揉着脸颊。
“傻瓜,当时我是爱你的。”
“可我。。。”他知道当时silence是喜欢自己的。“我给你些钱吧。”
“你嘛,就是这点不好。”silence那甜美的声音中略带哀愁,她轻轻把东来白色衬衣中间的扣子系上,落在地上的影子如亲吻的恋人。“我是因为家里有事才离开,你也不闻不问。最后你买走了我最后的尊严。”
“silence。”广场边上的女孩突然喊起来。
“我要走了,一会还要上晚班的。”silence看着东来,轻身问道“你还好么?”
“我。。我很好。”
“奥,那我走了。”silence是有所不舍得。因为她是喜欢东来的,即便现在,仍是如此。看着东来枯瘦的脸,她心里也很难过。但她知道会有人照顾他的。
“silence。”东来望着silence远去的背影突然喊道。
Silence停住脚步,慢慢回头。眼角的泪痕被风拭去。
“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好好生活。”东来本打算给silence一笔巨款,但他发现silence已经长大,尤其是想起少年的话,他便觉得自己不应如此。他本想说,我爱你。但他说不出来。因为在他的心里假如这句话只能说给一个人,他知道那便是安然。
“嗯。我会的。你也是。”silence笑着摇摇手转身消失在光华之外。
他打算去车站,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走着,走着。突然他像找不到狼群的孤狼因饥寒交迫最终倒地无法站起而发出最后的一声嚎叫随即被嘈杂的车声淹没。
站在二楼的杨科和少年看着东来远去的背影相互看了看,少年本想说什么,但最后归于沉默径自抽着烟抬头看山边袭来的阴云。
火车站位于城市最中央,无论什么时候都异常忙碌。除了等车的下车的乘客,最多的便是为小旅馆招客的生意人还有遛弯乘凉的大爷大妈。
东来把围巾挽的很高紧挨着下眼皮。他走在广场上的长椅上,犹豫自己是否乘坐火车去异国他乡。
“爸怎么没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问身边的姐姐。
“你别看爸平时凶神恶煞的。其实最害怕送别了。”女孩把弟弟的帽子扶正“上次来送张叔,一回头便老泪纵横。”
“张叔?东北的张叔,爸的老战友。”
“嗯嗯。”女孩点点头。“我不是讲过么。张叔大老远赶来就为了和爸喝杯酒,只逗留了半天,便要走。时间和现在差不多,但凉快些。他们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推行李。好像说道一个班里只有爸爸和老雷叔还能见见。最后张叔要上车时,向爸爸行军礼,爸爸也向张叔敬礼。转过头时,我就看到爸爸泪流不止。原来是张叔患了绝症,瞒着家人。回去后便。。。听到这个消息爸爸又哭了。从此,他便不为任何人送别,说那太难受了。”
“奥。告诉爸爸,一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他。”男子背起地上的包袱。
“对了,爸爸让我告诉你。”
“什么?”
“当你穿上这身军装时,便代表了国家。”
“嗯。”男子点点头。“我走了,姐。好好照顾爸爸。一有机会,我就回来。”
男子转身的瞬间,东来看到男子的包袱上写着一排字很模糊但他看到了两个字:维和。
女孩转过身来,也哭成了泪人。
“你是孩子的爸爸吗?”说话的民警领着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约有七八岁。
“是的是的。真是麻烦您了。”男子穿着满是油漆的工服。脸上还有几道漆痕,手上拽着安全帽。脚上的胶鞋漏出了拇指。
“走,回去。”男子伸手去牵男孩的手,小男孩忽的躲开。
“我不回去,我要找妈妈。”小男孩放声大哭。
“找,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男子有些紧张,不时伸手去抓孩子的胳膊但都落空。
“我不会信你的,你骗人。你骗人。”小男孩的哭声更大了。
“小崽子,欠收拾了是不?”男子声音大了起来。
民警咳了一声,“打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男子看着自己的孩子缓缓蹲下身子,声音也低沉许多
“蛋。我也不知道谁是你的妈妈。”说罢,男子也流出眼泪。
这个男孩是男子捡来的。
随着男孩渐渐长大,每每看到伙伴们都有妈妈时,自己也想有个妈妈。他问过男子,妈妈在哪里。刚开始男子说是在外地打工过年就回来。年过了几次,但妈妈还没有回来。同班的孩子取笑他没有妈妈,他倔强的说有,还说拿了工资就回来。暑假前,他再次问男子,妈妈在哪里?男子只得继续接着谎话补下去。
“看,这就是你妈妈,漂亮吧。”男子拿着一张发黄的图片让儿子看,那其实是他捡来的。
“那么,妈妈还在海上吗?”
“嗯,现在应该到这了。”男子指了指地球仪上的一个小岛。
这个谎话便是妈妈在大轮船上当服务员,薪水很高。当时男子正抱着儿子看电视,他便继续说,因为大家都想去那赚钱,所以妈妈要是回来就很难再回去。小男孩问那什么时候回来,把世界走一遍?他便信口开河说对,把世界走一遍就回来。之后每天小男孩都抱着地球仪问妈妈现在在哪?他便先指一个地方第二天再指一个地方,有次指到北极圈,孩子便问妈妈是不是在那看北极熊。他乐的直点头。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买个大点的地球仪,现在地球仪上已容不下一个手指头了,四大洋的海水已经被涂成红色,沿着海岸线都画满了圈圈。眼看着船要靠岸了,他还没想到理由。最后他便说船已经靠岸了。孩子高兴地跳了起来,便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他后悔当初信口开河也后悔说只走一圈而不是七八圈。现在没有办法,他便说妈妈在上海。可是过了半个月,妈妈还不回来。他本打算换个理由,但孩子从书包掏出的中国地图,从上海到省城的铁路线被孩子用红笔标注了出来。早晨,孩子问他,妈妈在哪里。他说还在上海等工资,工资拿到手就回来。吃过早饭他便去工地,中午时,邻居打电话说找不到孩子了。他急忙回家。最后民警同志打来电话,他才知道孩子在车站。
“我有妈妈的,你骗人,我有妈妈,她在上海,他就在上海。”小男孩边哭边拽父亲的衣服。
男子擦了擦眼泪看着孩子委屈的把头埋进膝间。
东来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便是已经去世的李娜。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了养育这个捡来的孩子耽搁了自己的婚事,以致现在他只能找那些离过婚的女人试图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刚开始有几次几近成功,但还是归于失败。这些年让他放弃这个念想的原因便是小男孩第一次问,妈妈在哪里?此后他便不在相亲,因为他不想伤害这个孩子。可能有些感情只能建立在相处智商,照顾孩子久了,他竟觉得那便是他的儿子。
这种情况民警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等男子做出决定。而男子虽然把头埋在膝间,但哭声还是传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妈妈。。是谁。。我。。。也不是。。。不是你的。。。。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