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婆婆大人
我告诉我妈我要和文瑄结婚时,我妈说:“怎么找了一个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男人,男人长那么漂亮,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以为我想啊,我也想找个老点的,丑点的,也想找个四十多岁的糙老爷们来着,不是没有吗?”我没好气地反驳。
“随便啦,没有老丑的,年轻漂亮的也就将就了,哈哈。”我妈的性格就是非常想得开,似乎,她只要我能嫁得出去,就觉得该普天同庆了。她管我嫁给谁呢,哪怕嫁一个比我小5岁,漂亮的要命的小丈夫,她都觉得可以将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你妈妈是个很好相处的女人。”文瑄这么说。不过,我还不知道我未来的婆婆大人是怎么样的。
“我妈更好相处。”文瑄说:“你甚至可以当她不存在。”
第二天约了和婆婆大人见面,是在一家上海菜馆。文瑄告诉我他订的包厢名字,我进去的时候只见里面有个长发的年轻女子独自坐在那里看菜单,长发及腰,身材窈窕,一双眼水灵灵的,半抬不抬地瞥了我一眼。
我以为自己是找错包厢了,说了句“对不起”就退了出来,正想打电话给文瑄问他在哪,突然看见他从对面过来,问我“干吗不进去?我妈已经等你很久了。”
“里面那个,是你妈?”我惊讶地问:“不会吧,她看上去也就30多。你妈到底多大生你的?”
“我妈妈今年46岁。”文瑄把我拉进了包厢,然后对那个长发女子说“妈,她怎么都不相信你是我妈,还硬说自己走错包厢了。”
我那婆婆大人听了,就缓缓地站起身来,对我微笑了一下算是招呼,态度不是很热情,但也不冷淡,她的礼貌都藏在距离感里,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但也无法很亲近。
我现在终于知道文瑄为什么长的那么漂亮了,那是因为他妈妈真的可以用美艳不可方物来形容。她让人有点不可接近,也许,美丽本身就是一种距离。她的美是一道天然屏障,把她和其他人隔离开来了,就像是重重的栏杆一样,这世上说到底也没有几个男人是刘翔,可以那么勇猛地跨栏而过的。大多数人也只能在栏杆外对着她一瞥惊艳,然后感慨咫尺天涯了。
那天她只是很简单地穿了件衬衣,牛仔裤,长靴,外套搭在椅子上,看上去也是非常简单低调的款式。脸上的化妆也不像平常中年女人那么浓艳,而只是浅浅地打了粉底,上了点唇彩。文瑄告诉我,他去世的父亲是个画家,那么,假如他妈妈是一树桃花,胸中自有沟壑的高手当然不会再去过度渲染桃花的“烁烁其华”,而是只会画它的“静”,只会渲染它的贞静平和。
我想他妈妈就是这样的一个高手。她很自然地在装饰上由绚烂归于平淡,那是因为她全然知道自身的外貌已是绚丽之极,再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显得有点流俗了。
所以,她只是那么不动声色地安静地美丽着,美丽的和任何人都保持着那么一点点距离。我甚至觉得她对文瑄都不似寻常人家的母亲那么关切和体贴入微。当然,他们可能有他们自己的感情表达方式。
饭吃了一半,有一件事我想起来应该和她商量,我对她说:“我不想要盛大的婚礼,我不想自己穿着婚纱迎客,一桌一桌敬酒,我不想让那些人捉弄我玩无聊庸俗的游戏,我也不想自己像个木偶一样打扮好了给人牵扯着做一些在我看来是很愚蠢恶俗的事,如果非得逼我那么做的话,我宁愿死。”这些话一说完,我松了一口气。在我的印象中,几乎所有的家长都是很看重这些场面的,因为这与他们的面子休戚相关。更何况她是名画家太太,有头有脸的人家出来的,或者,她也把这些东西看的非常重要呢。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也必须先表明我的立场。
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忽然皱眉,先问了句:“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原来她一直都心不在焉,连我叫什么都没记住,我再次告诉她我的名字。
“哦,很好。”她叫着我的名字说:“我也不想要什么盛大的婚礼。我多怕你说要摆上几百桌酒席,请一群在情感上和我们一点都不相干的人来吃饭,文瑄知道,我们和文家,还有我自己娘家的亲戚都很少来往。我从来都不喜欢应酬亲戚,我也不要他们来应酬我。真的,我一直觉得,亲戚是没办法选择的,好坏参差太大,那还不如朋友,朋友总是自己找来的。”
“我也不想通告那些所谓的八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们,和他们说我娶儿媳妇了。先不先的,我儿子结婚关他们什么事?还有,我有那么老了吗?儿子都赶不及地结婚了。”说到这里,她转向文瑄“说实话,我是很希望你晚点结婚的,这不是针对你。”最后一句她算是安慰我的“我只是现在突然升级做了婆婆,感觉非常不习惯。你们也别那么快给我生孩子,让我明年就做奶奶,把我往老太婆的绝路上逼,那我也宁愿死。”
我听了只是笑,感觉她还是满真满单纯的:“如果在路上看到你和文瑄在一起,我一定会以为你是他女朋友,而且,还是他配不上高攀了的那种。”
这话她听了很窝心,对我展颜一笑:“唉,我是20岁就结婚生孩子了,没办法。”
我把脸转向文瑄问他的意见,他很无所谓:“其实什么婚礼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你们俩都不要,那就不要好了。一个婚礼要是没有老妈,也没有老婆,那我一个人还搞什么?”
这顿饭吃的虽然不是很欢恰,但也没什么不愉快。最后吃完分别的时候,婆婆大人扫了我一眼,训诫道:“你倒是不像30岁,和文瑄看上去也差不多大。以后你毕生的事业,就是保持住这一点,让他不要对你失去兴趣。”
我觉得她的话有点可笑,但一时之间也不能说她说的完全不对。
“我看你一直都叫不出妈,算了,我也不要你叫我妈。”说到这里,她一扬眉,有一种有过经历的聪敏女人才有的潇洒“文瑄我是没办法,谁让我生他的。你叫我燕妮好了。”
“好的,燕妮。”我在心底很痛快地舒了一口气。要我对着一个陌生女人,我还真的喊不出一个“妈”字来,我一直很偏执地相信血浓于水,从来都不认为丈夫的爸爸妈妈也是我的爸爸妈妈,在这世上,我可是永远只有一对爸爸妈妈。
回到文瑄那里,我对他说:“我以为你妈妈不会赞成姐弟恋,谁知道她看我比你大,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真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
“我告诉你,我妈妈什么都会反对,惟独不会反对姐弟恋,知道为什么吗?”他边泡茶边说道:“我爸去世之后,追求我妈的男人从35到65都有,可是她惟独只挑40岁以下的来交往,和你一样,她喜欢小男人。”
“谁说我喜欢小男人?”我叫道:“我是实在没辙好吧。”
接过文瑄递给我的茶杯,我有点好奇地问:“你妈妈现在有男朋友吗?”
“有吧,我不是很清楚。因为她不喜欢我管她的事,我也没兴趣打听这些。”文瑄说:“说实话,我爸爸在世的时候,也算是个富有的画家,也做过文化商人。他去世之后,我妈妈把全部财产分成两份,我和她一人一半,我想,以她那流水似的花钱速度,和她那么喜欢享受的性格来看,还没等到她老,她的钱就差不多了。”
“那又如何?”
“也没什么,以后就我养她吧。我养你们这两个老女人好了。”
我听了只觉得刺耳:“谁是老女人?”
他知道自己说到我“痛处”,立刻过来安抚似的地拉我坐到他的腿上,然后打开一本画册给我看,里面有张很著名的裸女画,一个美女手捧陶罐站在海滩上,曾经在很多地方都有它的复制品出现。“这画是我爸爸画的,里面这个女人的身体,就是我妈妈做的模特。不过脸是另一个人的。这张画很多年前在苏富比的拍卖中,被一个不知名的神秘人物拍了去。”
“身材真好,真和女神差不多。”我由衷地赞叹道。想起今天看到她,虽然穿着衣服,但也依然能看出有着非常完美的身段。她一定很辛苦吧,一个美女要保持她的美丽那么多年,是件多么辛苦的事呢。
“你也不差。”文瑄说:“我是按照我妈的标准挑的老婆。我对女人的要求之一,就是要身材好。”
“真是动物。”我不屑地回答他。
“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骂我是动物了,因为你是我老婆了。”他不满地说:“怎么我夸我自己的老婆,都要被人那么鄙视?”
过了几天三三问起我的婆婆是怎样一个人,我说她除了漂亮之外,也很特立独行的,比如她根本不来管我和文瑄怎么过日子,她觉得那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她毫无关系。
她匀出时间专门去恋爱。像她这个年纪还与人……特别是与比她小得多的男人恋爱,谁都会对她说小心受骗,“你猜她怎么说。”我对三三转述她的理论“她说做女人不能太患得患失,被骗怎么了,她乐意被骗,因为至少在当时她是很快乐的,这世上还有比快乐更重要的东西吗?她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人再结婚过日子。她都已经做了20多年的名画家太太而且儿子都结婚了,她还要什么?她只要活在当下。”
“是不是这样的女人才更接近爱情的真谛?”我很迷惑地问:“她不要婚姻,不要生孩子,不要钱,不要名分……她什么都有了,所以她才那么纯粹地只要一点爱情?很纯粹的爱情,本来就该是转瞬即逝的?”
三三说:“我不懂爱情是不是很快就消失,但我觉得这样的婆婆挺不错的,她不来理会你们,也不关心你们在干吗最好。至少比我婆婆好多了,她就知道要钱。她还以为他儿子是印钞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