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大课，需多位仙师连同授课，恐读书堂地方狭小，是以司禄星君便格外定了规矩，准许仙师们在上大课的时候可以自行选择场地。
前些时日我关了禁闭，今日授课的场地便由穆清一人做主，选在了幽然居的墨竹林中。
此刻，我抱着琴站在竹林之外，一只脚在地上摩挲着，怎么都不敢迈出去一步。
碧霞送我至此，实在不好再往里送了，便推着我苦劝：“快去吧，再耽搁下去就要迟了。”
我抱着绿绮，心里难过得仿佛即刻就要登上诛仙台，扯着她的手再次相商：“碧霞，你就真的不能和我换一堂课吗？”
碧霞执起我的手，只差泪眼凝噎，极度不忍地拒绝我：“不行啊小仙子，七曜摩夷天此前并无换课的先例，本君真的不能答应你，这会子穆清殿下和小天官们大抵都来了，你就快进去吧。”
哼~我噘着嘴，不情不愿撒开她的手，一步一回头地怀抱绿绮走进竹林中。
果如碧霞所言，穆清和小天官们早已在墨竹林中端坐整齐了。
见着我来，小天官们面色霎时都是一变，有个别胆小的，竟还下意识搬着蒲团往后腾挪了几步。
可见那次“绿绮伤人”的事件，给他们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穆清身着一袭金色长袍，手举着一卷律法书籍，正是要开讲的架势，不料我这会儿闯将进来，他眉头一皱，倒有些意外：“孤还以为采桑仙师是要打算多思过几日再来，却不想只是来迟了而已。”
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抓着碧霞换课的原因！
穆清他真的跟我八字不合！
我一面在心里唾弃他，一面悔不当初，早知可以多思过几日，今儿我就不来了，来了还得受他的排揎，何苦呢，何必呢！
我无声哀叹，但明里还得顾忌着穆清他这位皇太孙殿下的颜面，是以拱手抱拳，只得作揖道个歉：“小仙晨间备课，一时耽搁了片刻，竟来得迟了，还请穆清仙师和诸位天官海涵。”
穆清鼻翼轻动，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哼，这才挥挥手道：“罢了，采桑仙师既是来了，那便重新开始授课吧。”
说着把手中的律法一扬，书页哗啦啦迎风便长，似一道画轴，从中间向两边缓缓舒展开。
墨色的字迹从卷轴中跳跃而出，得了风的助力，飘飘摇摇悬浮在半空。
小天官们哇哇有声，我不屑地扭过头撇了撇嘴，这般雕虫小技也就哄哄小天官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哇，快看！变成兔子啦！”身边小天官们叫声越发响亮。
我下意识抬起头，便看穆清仿佛是要验证我说得不对一般，竟把那漫天漂浮的文字聚集在一处，幻化成一只兔子，端坐在画轴之上。
他伸着手，遥遥一指，小兔子当即晃动着两只耳朵，嘴巴一张一合颂道：“咸有天秩，典司刑宪。立身以正，立法以严。上善若水，大道若光……”
小天官们越发惊喜，聚拢在兔子周围，俱都一脸艳羡。
“仙师，可不可以多变几只兔子呀，人家也好像要哎。”
一旁，几个小仙子天官被兔子吸引得目不转睛，伸着手都想去摸一把。
我亦看得目不转睛，听闻便在小仙子们的背后道：“那可不是兔子，那是讹兽。”
“讹兽？”天官们脸色迷茫，看上去大抵都有些纳罕，“讹兽是什么？”
我含笑释疑：“讹兽，乃是西南荒的神兽，神异经记载其状若兔，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鲜美，食之，言不真矣。”
我在玉清境的时候，闻听景云大哥幼年时也曾豢养过一只，不过他性子顽劣，故意拿了讹兽去戏弄齐光。
齐光面冷，又最是遵纪守法，平生极厌恶谎言蜚语，知晓景云大哥竟拿讹兽来戏弄他，便一状告到了舅父面前，自是害得景云大哥被好一通训斥。
却不想同样一个东西，穆清竟会驯服了它，使唤它来宣颂天条律例，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在天庭神兽虽不稀奇，但大多需要费心调教才可成材，而七曜摩夷天因为地接人间与妖魔二界，法境不纯，未免生灵堕入妖魔道，是以司禄星君明确规定了天官们未经允许，一律不许豢养灵宠神兽。
小天官们一听说是讹兽，纷纷断了要领一只的念头，恋恋不舍地离开讹兽，重新回到蒲团上去。
穆清显露了一手之后，没想到会被我认出讹兽的真实身份，丹凤一般的眉眼高挑着斜睨过来，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采桑仙师倒是博学多识，居然识得此兽。”
我暗自得意，书读多了就是好，什么都难不住我，穆清想要看我笑话，还早得很呢！
想是这般想，然而嘴上我还需得谦虚几句：“穆清仙师过誉了，盖听说尔。”
“只凭听说就能推断出来它是讹兽，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穆清终于肯对我假以辞色，我松口气，抱着绿绮琴坐在他身后，挥指便要起个调子，也好配合讹兽念诵天条。
那边厢小天官们一瞧我动了手，不由得个个大惊失色，齐声叫道：“仙师不可。”
“怎么了？”我停下手，着实奇怪，“不可什么？”
“不可再弹五声音阶迷阵了。”
内里胆子大些的瑶姬叽叽喳喳开了口：“上一回仙师弹五声音阶迷阵就害得我们好苦哦。”
上一回仙师也是被人害得好苦啊！
我一时无语，小天官们经由上次的事故，此番对五声音阶迷阵退避三舍也在情理之中，可我这一趟下来毕竟顶着个乐理仙师的名头，若是不教他们点什么，总不能这一千年里我就在七曜摩夷天吃吃喝喝打发时间吧？
“要不然这样，我暂且不用绿绮。”
小心把绿绮琴放到一旁，我拍了拍衣袖上沾惹的尘埃，顺手扯过一片竹叶，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声，闻听齐声清脆，倒也是个趁手的物件，便接着道：“我用这个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