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雨声。
“离人,你在干嘛呢?”我抓起一个团子塞进嘴里。
“听雨。”
“啧啧啧,离人的雅兴我是永远也不会懂的。”我喝了口茶,接着说:“离人,你见过咱们的邻居吗?”
“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咱们的邻居跟你很像?”
“如何说起?”
我摸着脖子上项绳挂着的小吊坠,说:“跟你一样,不喜欢出门。特别是那个少年,我们住在这里也有段时日了,我却从未见他踏出过他家的前院。倒是那个黑衣男子会出去打水,但除了打水,我就没见过他干其他的事。你说,他们吃什么?谁买菜做饭?不会是那个黑衣男子上灶台吧?”
“你何时对别人的事如此上心了?”离人不愧是离人,此话一出,我竟不知何言以对。
“梧桐,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活儿吗?”我起身走向厨房。
“没有,小姐,您休息吧。”梧桐喊。
“有的有的,你有的。”
梧桐正在炖鸡。
“梧桐,你炖鸡给谁吃?”我看着梧桐打开锅盖时周围升起的雾气,忽然想到了昨晚,同样是这样仙气缭绕。
“公子啊,小姐您不是不喜欢吃炖的东西吗。如果小姐想吃,梧桐明日再给小姐炖。”梧桐合起锅盖。
“你炖鸡给离人吃作甚?他很需要滋补吗?”我切菜。
“当然了,小姐您没看出来吗?公子气色很不好,梧桐觉得公子需要好好补一补。小姐放心,这伙食费梧桐算得清楚,不会浪费的。”
“我倒不是担心伙食费,即使这伙食费不够……”我看了看门外,几近用喊的方式:“即使这伙食费不够,梧桐你就尽管向离人要,反正离人现在有钱。”
梧桐当然不会去找离人增加伙食费,但她还是说:“要是公子问原因,那梧桐就说是小姐您吃的比往日多了。”
“梧桐……”我将切好的菜移到一边:“梧桐你可不能这样,你要是这么说了,离人他又要说我胖。”
“小姐不胖。”梧桐往灶里加柴。
“还有啊,梧桐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
“离人一直都是那样,他不是没有气色,他是一直都那个样子。他的身体好着呢,要打架什么的完全没问题。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的身体。”我用手指刮掉菜刀上的菜渣。
“啊?那这鸡,怎么办?”
“给离人吃呗,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关心他,定会很感动。”
“那,好吧。”梧桐可不指望公子会感动,因为公子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只可远观。
“梧桐,昨晚我看到一直盯你睡觉的东西了。”我开始洗蘑菇。
“真的?那小姐您抓到它了吗?”梧桐激动。她可是因为这一件事,好久没睡好了。
“你肯定想不到那是个什么东西。”我卖关子。
“小姐,您就同梧桐说吧,那究竟是什么?”梧桐坐到我旁边开始削土豆。
“那是狸狌。”我说。
“狸狌?是什么?”梧桐停下手上的动作。
“野猫啊。”我把洗好的蘑菇丢到筲箕里。“不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黑的野猫,全身都是黑的。”
“原来是野猫。”梧桐终于放下心头的担子,不是人就好。“可是,它为什么总喜欢到我房里去?”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睡觉时倒是没见过小欢偷跑进来过。“可能是梧桐你太美,把小欢都给迷住了。”
“小欢?”
“就是那野猫的名字。”
梧桐将削好的土豆放进水了洗了洗:“为什么一只野猫会有名字?”
“因为它是咱们邻居家养的。”
“嗯?”梧桐再次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姐的意思是,是邻居家养的猫跑到咱们家里来?还是在夜里?”
“对。”
“咱们家没有养鱼啊,我的房里更没有鱼。”
“都说了是因为梧桐你好看。”我将筲箕抖了抖。
“小姐,您别打趣梧桐了。您说,不会是邻居家一手策划的吧?梧桐觉得咱们的邻居怪怪的,他们都不出门的。”
“你别瞎想,策划,策划让一只猫晚上跑到咱们家来,策划这个有何用?”我开始切蘑菇。
“您说的也是,那他们为什么不出门?”
“大户人家的想法,我哪知道?”
“他们是大户人家?”
用那么多水泡澡,当然是大户人家。我心想,但是嘴上却对梧桐说:“咱们也是大户人家啊,起码在这个村子里,咱们就是大户人家。是村里人这么跟我说的。”
“真的吗?”梧桐高兴:“好像是哦,咱家屋子占地就比村子里的那些房子多,而且咱家还有亭子,还有小姐您练武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咱们不用到村子里的老井那边提水。”
“对的对的。”我赞同。
“可是,咱们家的钱是哪儿来的?”不是梧桐挣的,也不是小姐挣的,公子又整日在家中不出门。
“我悄悄告诉你……”我走到梧桐旁边在她耳边低语:“其实离人很可能是窃取官银的通缉犯。”
“什么?”梧桐目瞪口呆。
“嘘……你小声点。”
“不会吧。”梧桐压低声音:“我看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啊,而且……”梧桐与我保持距离:“而且小姐您不是公子的妹妹吗?”
“是啊。”我挑眉,眼神一变。“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露出一脸坏笑。
“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梧桐你实在是太好骗了,哈哈哈。”
梧桐抱着头,听到屏幽的笑声后这才知道被小姐玩弄了,有些气恼,又有些惭愧。亲气恼的是小姐居然骗她,惭愧的是她居然连这种玩笑话都没有分辨出来,她的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公子是通缉犯,所以才躲到这乡下来的。
“好了,梧桐,我就不逗你了。”我起身。
“小姐,您太过分了。”
“梧桐你太好逗了,没什么挑战性。”我摆手。
“小姐!”梧桐不高兴。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嘛。”
梧桐心里还是好奇:“所以,咱们家的钱到底是哪儿来的?”
“离人有朋友是酒楼的老板,这些年还靠那酒楼老板的接济,我与离人不至于饿死在街头。但是我与离人离开赛湖之前,日子过得比较拮据,没想到来到碧洲之后,居然还过上了好日子。所以我想是离人以前藏了好多私房钱,他为了不让我乱花,所以都屯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个酒楼老板与公子肯定有不一般的关系,否则怎么会帮助您与公子这么多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耸肩。
“小姐,您说的赛湖是那个有众多灵聚集的赛湖吗?”
“你也知道这个啊。”我忽然失去了继续聊天的兴致。
“听说赛湖那儿有纯正的天地灵气,所以孕育了许多灵,那小姐您与公子生活在那里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我知道梧桐是关心我与离人,但是我还是难以接受世人这般鄙夷灵。“没有。”
“那就好,要是……”
“梧桐,我出去一趟。”我打断梧桐的话。
“嗯?嗯,好,小姐您去吧。”梧桐答应。
我从厨房中走出来,外面还在下雨。
离人站在屋前,他伸手接住屋檐滴下的雨水。从他掌中迸出的白光包裹在雨滴四周,雨滴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水球。
我仔细端详着这张面孔。
离人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
我笑。
他笑。
他透过雨帘看到那张小脸。她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满面春风,梨涡浅现。
她曾说过无数遍她最喜欢他抚琴、品茶、看书、练字……而他,最喜欢她的笑颜。
离人,要是我们一直这样子过一辈子,那我公玉屏幽,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即墨远方背靠在长廊的柱子上,雨滴落在他面前的水洼中,溅起层层涟漪。
“远方的远方……”他用手腕挡住自己的眼,笑着说:“远方的远方……”
远方曾花费大量的时光去往远方,他走过满是尘土的戈壁,也走过风雪载途的荒漠,喝过最烈的酒,唱过最忧伤的歌,见过最美的景,却找不到最美的人……他一直寻找的东西,原来早就不在这个世上。所以,他才会中止计划,来到碧洲城。但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有千万种方式可以实现,只不过是需要理理思绪而已。
西楼坐在后院的亭子里,杯中的酒已经喝尽,他的右手轻扣在心脏的位置。
雨滴是“嘀嗒——嘀嗒——”的响。
他的心脏是“噗通——噗通”的跳。
在茶杯的旁边,是一条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