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暄因为成绩的事难受了好一阵子。要真的是自己不专心导致成绩下滑也就罢了，关键是并非如此。而且考成这样也不用提什么奖学金了，本来高暄打算拿到奖学金，再加上自己之前攒下的钱给高兴买双球鞋做生日礼物，这下好了，她又要去超市打工了。
倒是高兴，因为一下冲进了全市前二百，顺利拿到了三百块进步奖学金，震惊了几乎文科班所有师生，但只有他自己和李昭阳知道，前一百乃至前十他也是可以进的。
华兴中学的高中部每年寒假都有新年聚会，以班级为单位，在新年前两天。
今年高二年级还是把地点选在了露深KTV，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华兴毕业的，和他们这些学生都很熟。文科因为就两个班人数很少且有些同学来不了，两个班长一商量，反正兄弟班级，干脆开一个大包厢大家一起玩。
维持社交，保持平和的人际关系对高暄来说是必须的，但这种乱哄哄的聚会，她并不太喜欢。故而一个人捧着杯果酒，坐在角落，冷眼看着说笑打闹的同学，置身事外。
李昭阳来得晚了，齐雨生今天从外地回来过年，他跟着李为去接机，顺便保护他爹不被他舅揍死。把舅舅送回姥姥家，再赶到KTV，聚会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他一眼捕捉到角落里的高暄，大跨步走过去。
高暄从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他了。又过了半个月，他又瘦了好多，脸庞的棱角愈发清晰硬朗，整个人仿佛换了一种气质。就这样，两个人对视着，直到距离越来越近，李昭阳在高暄身旁坐下。一侧的沙发陷下去，高暄莫名心安。
“你是不是又瘦了？”高暄递给他一杯果酒。
“恩，我一直在减肥。”李昭阳看了看杯中的酒，问：“为什么你的和我的颜色不一样？”
高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杯子，说：“我的是桃子酒，你的大概是青梅吧，你想喝我这个吗？”
“不用了，我今天不能喝酒，你哥说了，让我看好你。”李昭阳放下酒杯，语气十分严肃。
“我就知道。”高暄也把酒杯放下，开始吐槽高兴：“走路都能摔断腿的人，还担心别人，哼！”李昭阳瞧着高暄一脸不服气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你和你哥半斤八两，他胳膊腿易碎，你免疫力低下，谁也别说谁。”气得高暄锤了他一拳。
包厢里的人，从李昭阳进门坐到高暄身旁的那刻起就开始双眼放光，看到两个人有身体接触更是激动的不得了。大家早就把“羔羊”CP的事当真了，甚至还专门建了贴吧，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每天发各种偷窥来的“恋爱细节”，还有各自的唯粉发帖互骂。
高暄和李昭阳都是敏感的人，察觉不出十分也能看出八九，只是一个觉得解释不清，一个觉得早晚要成真没必要多此一举。
“徐赟怎么没来？”李昭阳疑惑，他平时黏高暄黏的像牛皮糖一样，今天这种时候，怎么能不在。
“他们全家出国旅游了，过完年才回来。”高暄抿了一小口果酒，冷的一激灵。
李昭阳立刻按住酒杯，问：“你以前喝过这个吗？”“没有，我哥不让我喝。但我有点好奇，想尝尝。”
“已经尝过了，不能喝了。”李昭阳把杯子拿到一边，“据我推断，你酒量应该挺差，这酒虽然度数低但以防万一，你还是别喝了。”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酒量差的，差不差喝了才知道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高暄杠上了，把酒杯夺回来。
“根据类比思想推断，你体能差，免疫力差，所以我有理由推断你的酒量差。”杯子又回到李昭阳手中，高暄还要抢，李昭阳直接用一只手挡住她的进攻，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敢喝，我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白，想想那种场面，多尴尬，你很不喜欢吧？”
高暄被吓得瞪大双眼，小脸儿腾地一下红透了，诧异地看着李昭阳。
“还喝吗？”李昭阳把酒递到她手边，笑得狡猾。
高暄认怂，语气故作镇定：“不喝就不喝，有什么的？”李昭阳笑得猖狂，高暄脸上热度被他盯得不降反升，只好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
高暄躲在厕所玩了局数独，李昭阳之前给她写了个口诀，现在她玩这个顺手多了。待了五六分钟，高暄正要推门出去，却听到外面有人在议论自己和李昭阳，左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恋爱八卦，高暄想着自己现在出去肯定尴尬，干脆再玩一局。
“你们刚才看见没，这俩人真的是，秀起恩爱来没完没了了。”
哪有？什么时候？抢酒杯也叫秀？
“对啊，我真的酸到牙疼。”
好吧好吧，让你们难受是我的错，虽然我什么也没干。
“唉，你们说高暄这次怎么回事啊？一下子退步那么多，是不是恋爱脑耽误学习了？”
“没有吧，不是说是因为生病了吗？”
“我要考不好，别人问起来我也会说什么不舒服，发挥失常来找借口啊，谁知道她真的假的。”
“也是。我听二班人说，高暄自尊心真的蛮强的，估计下滑那么多受不了吧。”
“就是啊，你没看见那天返校开表彰会发奖学金那天，她脸都黑成什么样了，之前我还听人说她要和李昭阳争第一来着。”
“不会吧？他们是情侣啊？第一第二不都一样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答应和李昭阳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他给自己补习，好超过李昭阳。你看这半个学期，李昭阳每周都在图书馆陪她，最后为了配合她排练自己课都不上了。”
“不太可能吧？李昭阳那智商，谁骗得了他？而且你忘了？是李昭阳当着咱全班的面表白高暄的呀！”
“李昭阳当时颜值不行啊，高暄还算漂亮，再聪明的男生也是视觉动物，肯定会对高暄那种甜美风感兴趣嘛，但说实话，李昭阳瘦下来之后，真的越来越帅了，配高暄真的绰绰有余。”
“反正别人的事咱也管不着，李昭阳喜欢就行呗！走吧！”
高暄早已呆住，数独游戏提示“超时，闯关失败”，已经填好的数字哗啦啦散落，屏幕变成一片红色，然后暗下去。
明明很努力地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并且自以为成功了，原来，原来都是假的。他们看不到自己刷题到凌晨，也看不到自己生病硬撑脸色惨白，他们只相信自己眼中的高暄。
她想起候佩齐，今日的自己就是昨日的她。但当时自己有勇气替别人鸣不平，今天，却怎么也不敢推开那扇门了。
李昭阳不停地看手机，已经二十分钟了，她还没回来。
他走到玩大冒险玩的正起劲的两个女生面前，问：“你们刚才去洗手间，有看到高暄吗？”
“没，没有。”两个女生心下皆是一惊，刚才······不会吧！
李昭阳点头，推门出去找人，正巧在去厕所的长廊上看到高暄。
“不舒服吗？怎么这么久？”高暄一直低着头，李昭阳只好俯下身，扶住她的脑袋，迫使她与自己平视。高暄本来想把眼泪憋回去再回包厢，但一看到李昭阳就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李昭阳。”这一声真是委屈极了，声音颤抖着。
“怎么了？有谁欺负你吗？你刚才见到谁了？告诉我。”刚才还好好的，肯定是出来之后遇到了什么人惹她难受了，李昭阳用拇指替她拭泪，只是高暄哭的急，眼泪擦不完。走廊不时有路人经过，好奇的看着他们。
李昭阳没办法让高暄停下来，又怕她回头冷静下来觉得丢人后悔，想了想，替她带上外套的帽子遮住半张脸，自己也带上帽子，然后把她带进自己怀里。高暄没反抗，只是哭的更狠了。李昭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哭吧，但慢点哭，这样你会缺氧，该头晕了。”
胸前的哭声果然小了些，李昭阳看她还听得进自己的话，再次开口询问：“谁把你惹哭了？一会儿告诉我好吗？”
高暄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李昭阳，你是不是说过，如果我和候佩齐···一样，被人···在背后说些···很难听的话，你会帮我对不对？”高暄不停地流泪，鼻尖哭的通红。
“是谁？”李昭阳皱眉，突然想到，“我们班的？她们刚才是不是刚从厕所回来？”
高暄重新把头埋回去，声音闷闷的：“我要喝酒。”
李昭阳无奈，这时候她说什么他都会顺着。“可以，但最多就一杯。”
“那你要给我表白”高暄不哭了，开始无意识撒娇。
“好，表白。”李昭阳现在大概知道一半原因了，看来这里面还有他的事，虽然高暄不是纯粹的想听自己表白，这点让他稍稍有些失落，但现在，他可以先不介意。“那我们现在回去，我给你表白？”轻轻拨开她的脑袋，替她把眼泪鼻涕擦干净。
高暄一动不动，任他摆布，由他牵着回了包厢。高暄的红眼眶太明显了，大多同学注意到但没敢问，只有刚才那两个女生此刻紧张坏了。
但当事人全当看不见房间里几十号人，李昭阳牵着高暄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满满一杯果酒，轻轻劝：“慢点喝，很凉。”
高暄捧着酒杯，又哭了，眼泪砸到酒里，酒又溅回脸上。“等会儿喝。”李昭阳心疼，一手替她拿着酒杯，一手给她擦泪。
包厢早已安静下来，谁也没见过高暄哭，还哭得这么厉害，更没人见过李昭阳这么耐心地哄一个人，又是擦泪又是摸头。大家忙着看热闹，胆大的开始偷偷录视频准备发帖。
李昭阳看高暄止住了，重新给她倒了杯酒，依旧是轻轻的，对待什么易碎物品的小心语气，“青梅的，喝这个？”
高暄以前从没碰过酒，一口一口喝的很慢，李昭阳就一直看着她，直到杯中滴酒不剩。
“头晕吗？”她没喝过酒，李昭阳虽然答应让她喝，但还是有点担心。高暄摇头，又点头。李昭阳蹲下来，耐心地再问一遍：“晕？还是不晕？”
“晕。”高暄双手抱住头，有点不清醒了。“我晕，想睡觉。”好委屈好委屈，高暄说着嘴巴一扁又要哭。李昭阳见势不妙，立刻转移注意力：“高暄，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猜猜我想说什么？”
这一招果然管用，高暄咬着拇指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想起刚才自己要他表白的事。李昭阳笑着说：“猜到了？那等会儿再睡，先听我说完好不好？”高暄乖乖点头，一脸期待。
李昭阳起身，拿起话筒，站到房间中央，一字一顿地说：“暄暄，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要喜欢得多。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喜欢从何时开始，不知道我的喜欢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这份喜欢作何回应，更不敢完全敞开心扉与我分享你的悲喜，但你只需要知道，我喜欢你，用全部的自己喜欢你。你不必对这份感情有负担，我希望它能让你感到幸福，而不是焦虑不安。我本来打算等到你完全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挑个安静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和你说这些，但······好吧，这个告白，就当做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今天让你难过，有我的错，但暄暄，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放弃喜欢上我这件事，好吗？”
“好！”高暄晕乎乎的，但听到李昭阳说这些她就是很开心，笑着回答地不能再干脆。
她张开双臂，冲拿着话筒的人撒娇：“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好困啊！”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李昭阳背着高暄，离开了。临走前，李昭阳没有忘记给那两个女生警告：“她虽然没说发生了什么，但我基本能猜到些，劝你们一句，有时间多读书，别乱喷粪！还有，再有下次，我会让你们比现在难堪百倍！”
怕高暄吐，李昭阳打消了打车或乘公交送她回去的念头，反正时间还早，路也不远，干脆背她回家。走半道儿，高兴来电。
“高暄？醒着么？你哥打电话了。”李昭阳拍了拍身上人的脚丫。高暄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问：“到家了吗？”
“没有，你哥给你打电话了，快接。”“哦。”高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然后按了红键。
“你怎么给挂了？”李昭阳哭笑不得，“回头你哥要着急了。”
“我困，不想接电话，也不想说话。”高暄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脸贴在李昭阳背上，“你也不行···不能不让我睡觉······”再喊，就没有回应了。李昭阳只好算了，背着她走到她家附近的公交车站牌，停下，把她轻轻放到椅子上，脱下自己的外套，让她倚在自己身上。
直到高暄重新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李昭阳才掏出手机，给高兴回电话。
“喂！李昭阳你在哪儿？我妹和你在一起吗？她怎么不接电话？”高兴折了一条腿，但隔着手机屏也能感觉到中气十足。
“我在你家附近的公交站牌，高暄和我在一起，她今天喝了酒，现在睡着了。”
“什么？！你怎么能让她喝酒呢？类比她的体能和免疫力你也该知道我妹除了成绩和颜值，其余各方面她都十分不行。”不得不说对于高暄的了解，高兴和李昭阳简直空前一致。
“我知道，但今天有点小意外，她想喝，我就没拦着。”
“意外？什么意外？”
“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我头一次，见她哭。”
“哭了？”高兴心头一抽，他也没见高暄哭过几次。“那一定是她觉得很委屈的事，如果她不说，你就别硬问了。对了，她以前没喝过酒，我也不知道她喝醉了会干嘛，你看好她。”
“恩，她还在睡，我不好送她回家，再坐一会儿，等酒醒了再说。”
“好，麻烦你了昭阳。”
挂断电话，李昭阳无事可做，趁着夕阳在心里临摹高暄的睡颜。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懒洋洋的，狡猾，有恃无恐，还有点娇气可爱。从一开始就被吸引，越来越多的遇见，他从细枝末节了解她。她每次都会去看大榜，然后露出石头落地的表情。她从不去下午最后一节自习，作业会提前完成留出时间来阅读。她经常生病，对花粉过敏，低血糖。她有一个疼她疼到没边儿的双胞胎哥哥。她地理很差，不分东西南北。她······
高暄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溺水，拼命呼救，可周围没有人，她渐渐失去力气，身体一直往下沉，突然，一只手托住她，把她带出了水面。她想道谢，但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他说：“暄暄，我喜欢你。”
一下子惊醒，身体倏地坐直。
“怎么了？喝醉了还会做梦？”李昭阳关切地看着高暄，心想看来今天的事真挺严重的。
高暄打眼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正在离家不远的公交车站，李昭阳还陪着自己，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刚才的梦提醒着她，刚才在KTV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酒醒的差不多了，能给我道个歉吗？”李昭阳替她往上盖了盖衣服，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偏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