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甘心多跳两拍,速度不快,却极为有力,几乎要蹦出喉咙。
焦虑,不安,自责又来缠她了。
她真想刮刮给自己两耳光!
最后,她把要滑出嘴的呜呜声咽回去了。虚假的自尊迫她说出:“没有,谁欺负她了。”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她应该跟我这儿的人道歉。”
“道个歉就行。”说罢,不放心地补充一句,说出一句真心话,能让她多点勇气,却又矛盾地添些软弱。
她其实不想让常静罗讨厌,很努力假装不经意地说好话。
而常静罗,放在以前,她会误以为这是挑衅与蔑视,上去就是一巴掌。
这一次,她要把肚子里的火憋着,做出一副温文尔雅,大家闺秀。
她闭眼,深呼吸。
睁眼,便见一双委屈的泪眼中间夹着一道花花绿绿的长疙瘩。
憋回去的火,开始往外窜。
“到底是谁跟谁道歉。”庆幸常静罗直接用手压着肝火,蔽甘留下了那张白净的脸,“一脸纯良相,倒真会假好心。”
“两面三刀的瘦马。”
蔽甘没听懂最后那句,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第一时间想到骂回去,那张嘴却选择了效果略低的解释。
“我没……”
“你怎么这样说她。”
生长宫中的天涯别竟听得懂这句方言,并生理性的犯恶心,眉心一抬,使得他正对上常静罗的眼睛。
仍是那股扎人的冰凉与不自在,像是冰窟窿里的癞蛤蟆。
“你怎么不问问,思明脸上那道疤怎么来的。”常静罗忍着被他排斥的心揪,下了一个誓要讨回公道的决心。
“我不知道,闻青找到她时就这个样子!”蔽甘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她说找到她时就这样……不要无理取闹!”
好像屋外忽然起风,刮走了常静罗的心思,她忽然不想去在意这个问题了。
他不在这边,怎么都没有胜算的。
懒得争辩了,反而杀心确定了几分。
这次再见他,好像失了心智,思维飘忽,随意被蛊惑,睁眼闭眼,皆是一片血污。
而他,就躺在里面。
“就算我无理取闹吧。”这一次怎么格外容易伤心,他对别人好,都像扎在心上。
“你有问过思明怎么回事吗?”
“没,她刚醒。”
“难道刚才她睡着呢,还在逼她道歉?”
“这没有。”
“怎么不挑重点!”
蔽甘噎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虚张两下嘴。
“不要咄咄逼人!”天涯别开始不满,干脆挡在两人中间,把蔽甘藏在身后。
无理取闹,咄咄逼人,昔日蜜语者在他眼里变得如此下贱。
也好,也好,至少他死时不会有上一次那么痛苦。
也不会拔出胸口的匕首,在城楼上对着民众,把满口鲜血吐在她脸上,拉着她一起跳下去。
即使也不会为她修筑那座丽人宫,没有桂花,没有月亮。
只有满山抢匪舞舞喳喳。
常静罗低头又抬头。
天涯别看她好像有泪水要溢出来,抬手要在她面前做动作,却僵在半空。
常静罗顺势,拉着对方的袖子和领口,脑门重重地砸在天涯别的胸口,尽管明知道这砸不散心中的愁绪,但听到他闷哼一声,心情竟有所舒缓。
天涯别懵了,常静罗整张脸都放在天涯别胸前,一呼一吸,蔽甘则隔着空气吐露着尴尬。
现在,只听见思明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两人宛如亲密相间的两座雕像,僵直地立着,却散发着爱情的酸臭。
直到飞红从耳朵到鼻根盘上天涯别的白脸蛋儿。
此时的天涯别肯定又羞又恼,像极了被揪了小辫的丫头,尤其是那颤着的嘴唇,随着脸颊乱抖。
哪怕他是个皇帝,不谙世事,寻欢作乐!还喜欢和女孩子吟诗作对!
但他不情愿这些莫名的肢体接触,不清不楚,甚是轻浮,碰过的地方还麻酥酥的,心儿咚咚跳。
虽不喜欢,这时却似哑巴吃黄连,不吱一声。
常静罗抬头,天涯别看见她也脸红,却是一道白一道红横七竖八地定在脸上,那双眼睛也随意地添了些柔和。
出乎意料,又是一击重锤,打得人想咳血,那颗头干脆安抚似的扭了扭。
“噫!”蔽甘心里有点酸溜溜。
“陛下,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所谓。”常静罗吸了下鼻子,“你还记得贾岸思吗?”
常静罗全当他默认,没有停顿:“我是她,我会易容。”
“八日了,你还未曾见我,我想,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听者皆瞠目结舌,不自觉后退半步,但这女子力气十足,已有三个指甲隔着衣服掐进天涯别的肉里,天涯别只是微晃一下,竟还被她往前拽了半步。
“或许你并不像世人所言,但大人已经等不下去了。”
刹那,那缠着着锦花的袖口弹出一把短匕,穿堂风般地刺进天涯别胸口又抽回!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唔!”
天涯别平眉瞬间皱起,猛地推开对方,捂住胸口:
“你!”
“啊!护驾啊!皇上……”蔽甘看见天涯别指缝中的血,才明白怎么回事,面容失色,腿肚发软,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一边拿起床边的药盒砸向对方不清不楚的脸。
“贾岸思”冷哼一声,朝蔽甘左边一跃——她想跳窗!
“护驾!别跑!护驾!”蔽甘在不断重复的求救声中抽出空闲,要与那人撕扯,却迟了一步,只抓住她鞋底。
对方轻功了得,弃鞋而逃,把上窗框就没了影。
蔽甘把鞋一摔,用力碾上一脚,两腿一弯跪在地上,抱住天涯别,嘴里传来的“护驾!”竟多了几分哭腔。
蔽甘放平天涯别的身子,扯开他的衣服,凑近观察他的伤口,血液好像随心脏跳动一快一慢地泊泊涌出。
蔽甘暂停呼救,侧头吐了口唾沫,空出嘴对那里猛吸一口,右手伸长去抓落在天涯别腿边的药盒。
蔽甘含着那口血,打开药盒将草木灰全部抹在天涯别胸前的伤口上直到止血。
尽管在这中间天涯别惨白的脸突然涨红,血的流速加快,尽数进入蔽甘口中,但那不是要紧事。
蔽甘随口一吐,再张嘴,“护驾!大夫!”嘶哑地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