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翛和江尚是在驿站与另些人相遇的。
他们比起江尚更冷漠:依公奉命似乎成为他们人生中唯一的事情。
此时,白翛也知道了那个低沉声音的主人名为陶譍。
陶譍嘛,他记住了。
可惜不知道长的怎么样,声音倒是怪好听的。
在驿站的房间里,江尚正在为白翛准备热水。
清乐思索了会儿,突发奇想,“尚,你可有起字?”
正在倒水的江尚一愣,“还未加冠,也就没有字。”
凭借着学会的那些个字,清乐想到了这二字,“常琏如何。”手指在琴上摸索,清乐想找到信中提及的那琴谱。
动作未停,清乐却不禁带上了些力度,已经洗干净了的手指紧紧压在琴身上,微微低着脑袋,表情凝重。
“自是极好。”江尚同样低着头,略带老茧的手指在水上掠过。
只可惜,白翛并未看见。
也是,毕竟他看不见。
“那就常琏吧。加冠就用上”平淡的语气伴随着点点坚定。
也许,站对了队,江尚想。
也是,命令他人接受身份还是这孩子的第一次。有了第一次,接下去就会容易得多,更何况这孩子还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
江尚他又何尝不是一夜成长呢?只可惜至今仍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阿妹。
白翛沐浴时,江尚想起他脚上的伤,便去取药。
清乐不确定自己刚才发挥如何,但至少深信并没有过差,而江尚也应该并未怀疑。
以防万一,还是要更加谨慎。
回来时,江尚只见房间中一人身着亵衣,在“看”书,他用手指轻抚每一个字,神情自然,还未擦干的青丝同汩汩泉水般泻于肩上。
始终未翻页,只是一遍又一遍摸索。
格外显眼的是眼上一抹白绸。
那人皮肤并不白皙细腻,相反透露出些许菜色,与江尚平日所见贵族全然不同,就连发丝也显得粗糙无法被枯瘦的身躯所遮掩。
他的五官,除了双眼被遮住以外,都很是精巧。
因而就整体而言,皮肤上的瑕疵不足为题,但它也彰显了那人过去生活的艰苦。
稍微养养,怕又是一美人。
江尚想:殿下不愧是夫人的孩子,虽然生活在如此人家七年,
身上的贵族气质浑然天成。只是这相貌若生在寻常人家,想来是灾难而非福运了。
只是洛阳也有些人……若是未保护好殿下,那真是我的罪过了。
陛下在有些地方也不一定能够保全他的安全,更何况,近年来战乱频频……
想到此处江尚有点心烦意乱,或许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天平,早已略微倾向白翛。
江尚也还只不过是一个孩子,比清乐大了几岁的半个成年人,只是对一些事情看得比较透彻而已。
“殿下,尚来送药。”
听到来人是江尚,白翛一瞬间产生喜悦,他坐正,“放着吧,常琏也早点歇息。对了,明天给吾送来斗篷和宽些的遮目。”
“是。”江尚注意到床头衣架上稍微有点变化的衣裳,并没有任何怀疑。他在替白翛擦干头发之后,离开。
然后,江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殿下应该不认识字吧……?
莫名在意,又不好意思也来不及说。
清乐上药,此时的他已经理解了白母的作为。
江尚不在旁边,他也用不着一直看那一页。清乐却还是用很慢的速度继续翻了几张。
灯早已媳灭。
不过,光明从未降临在他身边,黑暗早习惯了。
我本自黑暗而生,又有什么权利向往光明。
无论愿与不愿,我早就是深渊之下被禁锢的那一抹灵魂,早就被黑暗腐蚀殆尽。
母亲对清乐无疑是极好的。母亲也无疑是一名奇女子,
她用双手刻下一本本书。除了素问卷,其他都是她刻下的。
那些书中,有曲谱棋谱,医毒药记,风水秘术等等,涉及范围极广,而且大部分是寻常难以取得的,也就并非十分的浅显。
时间不多,所以他还是以记忆为主。
唯唯涉及琴乐方面,清乐宛若天生便会一般,极快理解并且掌握。
里头,还有母亲对齐和国朝廷,战况军事的见解;
另外的是她对于礼仪的方面的整理。这些都很详细,不敢说通俗,但值得肯定的是书中的内容千金难求。
唯一可惜的就是白翛不怎么认字,明面上自己不能看太快。还要装作完全看不懂。
除此之外,还有母亲留给他的产业,其中一部分是姑苏江氏世代相传的。都被母亲置于觞杼名下。
江棠真的是一个奇女子。
再次整理了下思绪,清乐还是叹了口气并合上书。
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他在江尚的暗中打量下板着张脸,主动找到人家,要求人家教他学字。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收的第一个小弟此刻已被那副故作老成的样子萌化,几乎没听清几句他的要求。
他们为赶时间,总计用一个多月才到达洛阳。
回京途中白翛大多时候一直坐在马车里头,他也一直在用斗篷遮住自己的容貌,为了减少麻烦。
这一路他们见到不少难民,清乐也已经见到不少人的逝世。
生命是真的很脆弱,他也不过是苟活于世罢了。
用着抢来的身份。
说起来,完全失去了紫菀的消息。而他也没有询问,为了减少父亲的怀疑。
同样,他在“努力”地认字,并且用来识字的模板就是那一封信。
其他那些书,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先把字给“学会了”。
至于江尚会不会把信里的事透露出去,清乐把这个作为了一次试探。
至于那些书,再如何千金难求,母亲敢这么随意留下,即便流露出去也问题不大。
陶譍似乎十分繁忙,平日清乐见到的都是江尚。
相对于江尚,陶譍显然更早就为君主办事了。
而江尚,可能只是为了用来照顾他这个瞎子。
若真是如此,清乐也不悔自己曾经未用心理战术直接对江尚许诺。对待不一样的人,得用不一样的方法。
江尚话不多,清乐却沉溺于转变性格之中,将白河村变为应当避讳的词语后,他各种纠结,各种表现,假装冷静隐藏担忧哀伤,却又同能力不足显露担忧哀伤一般,然后在强装镇静……。
简单点说就是各种装。
毕竟有点功底,逐渐也就更加圆润自然。
清乐:我也太难了,谁不知道那个老父亲肯定在暗中观察,不得不小心些,别给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