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迟到的告白
大理石和青石板，哪一个更让你低头怀念？
青石板。
游乐场和荡秋千，哪一个更让你笑声漫延？
荡秋千。
大城市和小村庄，哪一个更让你记忆徘徊？
小村庄。
香水百合和薄公英，哪一个更让你心痛难受？
蒲公英。
圣诞礼物和红苹果，哪一个更让你泪流满面？
红苹果。
人生好比旅程。
在这个漫长而短暂的人生旅程里，我们将会遇到许多不同的十字路口，我们会徘徊，会迷惘，会伤心，会难过，会焦虑，会不安，会相遇，甚至会明明相遇却还总是和他错过。
而且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我的名字叫敬未，现在就由我来为大家讲述两年后的故事，那么，就先从我自己本人开始讲起吧。
一边打工一边旅行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我更喜欢叫它做流浪，而我现在正在我的旅途中，以穿越撒哈拉沙漠作为最终目标。
也许会有人说我是个傻瓜，有个上市公司主席的父亲，家里是永远吃不完的佳肴和穿不完的名牌，却偏要像三毛那样背着行囊到处去流浪。那么，我的回答便是，爱上自由的人她的一生注定了忙于到处流浪。
不过，有时候在异国他乡看到明月的时候，我也只想我的妈妈，我的外祖母，和我的朋友。这几年来我走过了许多的地方，也看过了许多风景，却还是不及我们高三毕业时拍的毕业照。
那时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年少，也曾经有过一个女孩子让我羡慕不已。每当她哭了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一直喜欢她的男孩子陪在她的身边，然后他给她一个苹果，她就不哭了。
照片里，那个男孩子总是偏着头微笑地看着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现在想起还是让我很感动，像在一个午后的阳光里聆听着一个温暖而感人的故事一样。
从西藏的最后一站出发去日本前，我在广州停留了两天，为的是参加纪小小和顾明熙的订婚礼。
在订婚礼上穿着白色婚纱的纪小小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她与同样穿着白色礼服的顾明熙手牵手地站在所有宾客前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订婚礼虽然很简单，前来参加的只是双方的亲人和朋友，却让人感动得掉眼泪。
那天的小小漂亮得如同一个天使，她看见我的出现又意外又高兴，我听说她为了学做一名称职的广东媳妇还专门去报了烹饪班，从前菜到煲汤再到主菜到最后的甜点她整整上了半年的烹饪班。现在她的目标是在结婚前学好做一道美味的广东菜。
在整个订婚礼上，还有一个同样穿着白色礼服像一小绅士一样的小男孩，他叫李迪克，是纪小小和顾明熙领养的孩子。现在他已经开始融入新的生活，也开始喜欢上了吃广东菜。
出现在订婚仪式上还有几个我们一直认识的朋友，卢洁和她的丈夫李优也来了，他们夫妻两人已打算留在广州发展，共同经营一间物流公司。虽然公司刚起步，可已经有很好的发展前景，而卢洁也快为人母了，挺着大肚子满脸笑容出席的她幸福地挽着丈夫李优的手，我问她几个月了，她笑着说七个月了。
在订婚宴上晏林和文迪一起表演钢琴二重奏来为主人家祝福，而来年的春天也将轮到他俩携手步入教堂。
“嗨，敬未，借你的笔记本电脑用一下下，我有好东西给大家分享哦。”
演奏完的晏林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说，她手里还拿着个U盘。
“什么好东西呀？提前让咱们看看你和文迪的婚纱照？”
“哪有这么快拍婚纱照，”可晏林却已笑得合不拢嘴了，她又接着说：“是我的姪儿和姪女的照片，新鲜出炉，昨天拍的。我嫂嫂前天生了对双胞胎，你们看，长得多可爱，很漂亮是吧？”
照片里的两个初生的婴儿真的长得很漂亮。
“唉……”突然，晏林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了？”
“花开这丫头今年又不回来了，只给我们寄一张樱花的明信片，她一走就是两年了……呀，对了，敬未，你明天也出发去日本吧，你说会不会遇见花开呢？”
“嗯……也许吧。”
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有种预感会在某个地方遇见花开。
晏林说得没错，她一走就两年了，而且一直没有回来过，只是到了节日就给朋友和家里人寄出一张明信片，让大家知道她平安。
到了婚礼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我才发现坐在一角落处沉默寡言的刘子晔，他现在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和白茵结婚后半年就离婚了。关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她是个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抢回来的人。
其实当她高二转来我们学校念书时我就知道她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她的样子长得太像她母亲白莹了，只是在之前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跟别人说过。
一年前我在海南岛遇到了她，那时她刚离婚就和新认识的男朋友去旅行。
在海南遇到她，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时，她却装作一脸无辜地反问我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她说她这个做妹妹的对于一个只知道了一年半载的姐姐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是你提出离婚的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既然不爱子晔你当初就不应该要人家跟你结婚。
我不爱他？我不爱他吗？我不爱就不会千方百计都要怀上他的孩子。
然后就打掉他？还说是花开推你让你流产的，将所有的罪都推在别人身上？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给你听，说实话，没错，的确是这样，因为我要让子晔跟我结婚，我要让他恨那个女人，我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这么做了，他以后就会慢慢地爱上我了。可是没有，半年了，他除了扮演了他的丈夫角色外，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他仍然爱的只有花开，读书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所以，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这不能怪我，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最后，她咆哮着甩门而去，而我在门边站了许久。
谁错谁对呢？
可怜的人呀。
参加完纪小小和顾明熙的婚礼后，我就登上了飞往日本的航班。
第一站是北海道，然后在白雪纷飞的冬天里终于在青森县遇见了花开，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戴着白色的帽子坐在雪地的一块高起的石头上看雪中的苹果。
一条条如同干枯的树枝上挂满了又大又红的苹果。我看到了白雪落在树上，苹果上，也落在她的发头和肩膀上。
上一年的冬天我看着青岛的湖面渡过，而到了今年的冬天我决定去日本的青森县寻找雪中的苹果。
你说你曾在网上见过雪中的苹果，说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会去亲身看一下，现在我继续你未完的旅程了。
虽然你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我在日记里还是会不知不觉地写成是对你写的信。
现在我终于看到了雪中的苹果，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美，只是当我问农夫这苹果能卖时，他说这种雪中的苹果不能卖只能观赏，但他说可以送我两个。
虽然有点可惜不是吗？但能看着也很快乐了，想想我也有两年没回去看你了，不知道你在天堂过得快乐吗？我想把我找到的雪中苹果送给你，就如同从前你微笑着递给我一个苹果一样。
徐扬，你在天堂过得快乐吗？
只要你快乐就好。
这两年我都一直在旅行，去了很多地方，看了你以前给我介绍过的建筑。
有时候我仿佛也看到了你背着背包从一个城市穿越到另一个城市，你脸上的是神采飞扬。米色的帆布包里是你画的各种各样的设计图。
知道吗？小小和班长结婚了，明年的春天晏林和文迪也会携手走进教堂，而我在每个星空损落的晚上都会想起你，想起我们曾在一起的时光。
只是二十三年的岁月太短暂了，要是有来世的话，我还是想遇到你，然后爱上你。
那天看到你苍白无血色的脸，看到你笑容凝固和空洞的眼睛，看到鲜血染红你的白色衬衣，看到你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马路上，看到你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的温柔笑容，我以为我要永远随你而去了，你带走了所有美好而温暖的夏天，没有了你的世界只是永远长眠的冬天。我不愿在有着凛冽冷风的冬天里醒过来。
可你却把我叫醒了，在梦中你温柔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声：“醒来吧，花开，不要再睡了。”
在你的遗物里我看到了你送我的黄水晶手链了，很漂亮，还有那张你一直收藏的高中毕业照，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信封上写着“给花开”三个字，你的字还是那么漂亮。
而照片上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年少，青春，和张扬。
“花开。”
“……敬未？”
“终于在这里见到你了，这是？”
“雪中苹果。”
“哦，送给徐扬的？”
“嗯……送给他的。”
夏天，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不论是打完篮球赛或是画完图纸，我都喜欢从街尾跑到街头的小卖部，买一支冰镇的雪碧然后一口气喝下半瓶。
有时候还会一天跑去那么几趟，所以我跟那里的老板娘胖婶很熟络，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们大家会讲闽南话，胖婶是闽南人，而我爸爸也是闽南人，他只是后来到广东工作认识了妈妈。我的闽南话可是跟广东话说得一样好。
我妈妈是个典型的广东妇女，她会做一手好吃的广东菜，而且很会煲汤。大概这样，我的厨艺也不错。
从小到大我的成绩都很好，爸爸妈妈从不为我烦恼，只要我喜欢，爸爸妈妈都会随我便，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有一天她却突然跑到我家来大声地说，是因为我每次都在班里拿第一的缘故，她妈妈就每天唠叨她脑袋缺席，说她怎么不像邻居家的孩子那样聪明。说完，她就蹲在院子门口的青石板上哭了起来，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直到我递给她一个苹果她就不哭了。
那个小姑娘有个简单的名字，叫花开，可她老是说自己的名字很土。
我曾天真地以为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永远快乐，不会分开。原来不是这样的，你会在放学后跑去练习室偷偷地听他练琴，你会一次又一次地跑去图书馆坐在他平时坐的位置后面托着腮想着他看什么书看得这么入迷，你会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天空为着他在圣诞节里想送他巧克力可又怕他不喜欢吃甜食而苦恼，你会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也会为他的难过而更难过。
从此，你的眼里就有了另一个男孩子的身影，看不见我在你身边走过。
放学后的教室走廊总是那么安静，我时常一个人在长长的走廊上双手插着袋地在走，有时会看到在楼梯转角擦肩而过的你，只是每当我转过头，追随着另一个男生背影的你已走出很远了。
我时常回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想起你在我背后踩着我的影子回家，想起你洗过头后头发也不擦就盖着毛巾坐在树下睡了过去，想起我曾多次走过你家院子都看见你在窗前埋头画画时的专注与快乐，想起我给你苹果时你抬头微笑的样子。
我喜欢上了你的笑容，在很久以前。
你笑了，快乐了，我也会为你的快乐而感到快乐。
如果你怕黑，你就跟在我后面，踩着我的影子走你就不会再害怕了。
然后像以前那样躺在河边草坪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像个古老而美丽的传说。
惹你生气了，我想打电话给你却没有打。
每次拿起手机看着你的号码然后又放下。
我爱上了你的笑容，可是你的笑容却又令我如此心痛。
你哭了，难过了，我也会跟着你感到难过。
即使你哭不是为我。
有时候我还会不自觉地想，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不会为我感到难过？但最后我还是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的样子，只希望你天天快乐。
是呀，只要你快乐，不要悲伤。
可是很多时候你却不快乐。
那次，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你一个人蹲在马路边淋雨，哭得双眼红肿，然后我背着你回家，你在我背上哭着说他有女朋友了。
其实，我那时想对你说——
别哭，花开，你的未来有我呢。
我们的爱情是水晶，不管有多少面，每一面我看到的都是你的脸。
其实，我有一份一直很想送你的礼物。
记得那次在去KTV的途中路过了一家水晶专买店，你看着那条黄水晶手链看了很久，可你最后还是没有买，而是买了紫水晶摆设送给卢洁作为结婚礼物。
你说过黄水晶会给夏天出生的女孩子带来幸福，我买了想送你的却一直找不到送你的理由，其实不是找不到理由，而是我怕你会不接受。
现在我后悔了，我应该早一点向你告白，将黄水晶送你，然后告诉你，我爱你。那么，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至少在我离开广州去美国之前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那么我就可以再带你去一次游乐场，带你去坐摩天轮看黄昏里最美丽的风景了。
你还说过会做饭做菜的男生将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其实，我一直向往的生活都很简单，画自己喜欢的设计图纸，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喜欢的人结婚，然后一起住进我设计的房子，我们一起迎接孩子的到来，最好生的是女儿，因为我喜欢女儿，我们一起将孩子带大，然后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结婚有了爱她的丈夫和幸福的家庭后，我们就会退休。
嗯，偶尔看一下画展，看一下电影，去一下旅行，等到孙子放假的时候就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就这样一直到我们头发花白，就这样看着你慢慢变老。
——徐扬？
——嗯？
——你娶我好不好？
……
我娶你——
不，应该说，花开，我爱你，请你嫁给我好吗？让我就这样看着你慢慢变老——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泡沫，一夏天，一悲伤
曾经我也相信童话也相信天使，我也一度以为我闭上眼睛后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可是多年以后坐在风里摇晃的夏天，看断了线的风筝和无人的摩天轮，还是会感到这一季节的悲伤。
再见了，我最喜欢的夏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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