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再三,我还是向王海礼递交了辞呈。
王海礼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我正值上升期却要申请离职,直问我是不是在外面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机会。
我笑笑解释,并没有,只是最近自己的身体上出了很大的问题,需要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王海礼想要挽留,允诺我一个停薪留职的长假,或者调岗去清闲一些的业务公司。
我拒绝了,坐在那样的办公位上,我无法专注于工作。当面前的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我总是期待里面出现那张我熟悉无比的脸。
可我总是从巨大的希望跌向巨大的失望。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已经远远大过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却并没有自己曾经标榜过的那样坚强。只能像个逃兵一样逃离战场,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抱着整理好的物品箱走进风里,头也不回。
唐夏女儿呱呱坠地的时候我去看了她,她虚弱的脸上挂着幸福的泪珠,婴儿的小脸粉粉嫩嫩的,安静地睡在妈妈旁边,有时会像被吓到般抖动一下,接着又沉沉睡去。
老余握着唐夏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唐夏笑笑:“与洛,你看他,怎么哭得比我还狠。”
我伸手擦干唐夏眼角的泪珠,微笑安慰:“随他去吧,这是一个新手爸爸幸福的眼泪。”
我当然知道老余这眼泪的重量,那里承载着一段我也同样不愿回首的过往,明知痛苦,但却没人能够帮助他愈合,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能慢慢冲淡那深藏的伤痕。
唐夏经过一夜的奋战,力气耗尽,已沉沉睡去。面色红润,嘴角带着微笑。
我们都将唐夏保护的很好,彻底将她和那件事情、那个人隔离开来。唐夏的世界,还是原本那个她相信的世界。
我不知道如若日后得知真相,唐夏会不会怨我、恨我没有将这个中缘由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即便痛苦,即便无法忍受,也要做出忠于自己的选择。
但最起码现阶段她不该知道,她该生活在养育小生命的幸福里,而不是苦闷彷徨。
周晓媚像一个噩梦残存在我的脑海,无论我如何压制,总会在某个特定的瞬间跑出来,提醒我曾经参与谋杀一条活生生的年轻的生命。
这已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
但正如我曾经对老余说过的,我不后悔,唐夏值得我付出这样的代价。从此以后,噩梦由我来背负,她负责幸福生活就好。
两年转瞬即逝——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入职了新单位,又开始了忙忙碌碌、东奔西走的生活。
在休假的间隙,我会去唐夏那里看看孩子,也会买几样玩具送去肖涵家。所有人的生活看起来都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我偶尔也会带妈妈出去旅行,一同看看大草原的风光,吃吃洱海边的菌菇。我们都想要代爸爸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等到再见时,讲给他听。
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对我而言已是最好的恩赐,就这样心无波澜地过完下半生。
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他要拿掉我的仙脉,取走我的仙灵,将我从诛仙台上推下,让我从此与仙界再无瓜葛。
那本古籍上分明记载着,御幽扇,只二法可行;一以招摇仙脉化作扇柄朱玉,可将此物封印;二以万年修为,携招摇仙脉引幽扇认新主,此法万险,宿主将受尽极苦,如可成,则幽扇为新主所用,如不成,则宿主与招摇仙脉一同被幽扇吸附其中。
法力强如堤右上仙亦被幽扇反噬,他可怕极了,他宁愿我成为凡人,将前尘往事遗忘殆尽,也不愿就此化为朱玉,慢慢被幽扇炼化。
入凡间起码能保我一命。
如事成,他便下凡来寻;如事败,我忘了他也恨着他,自不会对他有太多挂牵。
诛仙台是最为有效的方法。
为保我万全,他愿意拼死一试。
那晚,华郁和盘托出这个中曲折。
对于幽扇加之他身上的极刑他未作多谈,只是淡淡地说:“你离开后,我确实如古籍所讲,承受了一些磨难。”
我内心清楚,那“一些”一定是“许多”甚至是“极多”,桩桩件件都必然是凡人不堪承受的。
七七四十九天,南海上翻起滔天的巨浪,太华山巅吹起凛冽的寒风,万树凋零、万花枯寂,
历经万般磨难的他终于成为幽扇新的宿主。
奄奄一息的他,浑身布满伤痕,修为被炼去大半,昏倒在太华山上的院子里。
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最后,他不得不迫使自己清醒,他要去寻找他的妻。
可三界苦寻无果——
他没想到的是,我心死跳崖时下过最狠的毒咒——
我曾发誓赌咒,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再与他相见。
他在人间飘荡了六百年。
我们错过了无数次。
直到这内心的毒咒日渐消弭,才让我们最终在此世相见。
我是凡人肉体,生老病死、七情六欲,永世轮回。每一世都以不同的脸庞、不同的声线、不同的身高体型,甚至是不同的性格出现在他面前。
我突然想起《琅琊榜》,想起霓凰,那深爱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该多么地痛心疾首。
而且,我每一世都会将他忘记。
忘记他,然后记起他。
如此往复。
天人相隔啊——
这样的我们,如若在一起,原本就是违背天伦。
我慢慢变老,红颜不再,满脸皱纹,驼背眼花,而他还会是这般英姿挺拔,意气风发。
最后的结局永远都将是,只能是,我死在他的怀里。
他看着我死在他怀里。
这样的痛苦,他是否能承担?我又是否能承担?
或许他的消失即是给我人生的留白。
我或许真的难以负担这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