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鹿白、萧明仪、赵则骁三人拜别周家二老,匆匆踏上了赴京之路。周老夫人远远看着马车驶出了视线,才轻轻叹了口气:“阿白这孩子,脸色这样差,真是叫人不放心。”说着埋怨地看了一眼周老大夫,“都是你,我原想叫她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儿走,好多休息休息,你却硬是将人赶走了。”
周老大夫拉起自家闹别扭的夫人的手,两个人如孩童般拉扯了两下,周老夫人没绷住,笑着低嗔了一句,由着被自家夫君拉着手往家里走。
“你也看到那丫头着急的模样了,与其让她在这里心焦煎熬,还不如早些进京踏实一些。”周老大夫拉着自己夫人,边走边感叹,“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身边这俩孩子都是有主见的,心思又都清明纯正,对她们自己将来要走的路早就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我们就不要操心了。咱们哪,以后就守着这个家,让她们有一天累了,倦了,好有个回来休息的地儿。”
周老夫人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花,看见自家夫君望着自己的眼神一如几十年前初见时那般明如月、清如泉,那眼睛里盛的全是自己的模样,便禁不住红了红脸,低低应道:“嗯。”
马车载着李鹿白和萧明仪一路往盛京而去,赵则骁骑马跟随,三人心里皆装着事情,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攀谈,也没人觉得奇怪,就这样安静沉默地从里河到了京城,在将近夜半的城门口见到了摄政王府的人。
“昕儿!?”李鹿白意外地看着马车前站着的那个孩子,那孩子不知已经在这里侯了多久,小小的身子在冬日的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昕儿,怎么了?”即使担忧焦虑了一路,心中思虑万千,无暇他顾,但在看到赵昕第一眼的时候,李鹿白还是敏感地觉出这孩子现下正处于惶恐和害怕之中,那张被寒风吹得僵紫的小脸上压抑着急切的无措,一双眼睛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哭过,红通通地看着她,却又不说话。
李鹿白一跃跳下了马车。
赵昕原是直直地站在马车前,见着李鹿白下车来,却立即低头向后退了一大步,而后抬头看到李鹿白一脸惊讶的表情,原本打算拉他的手还伸在那……于是他便又向前了一步,小小的一步,不远不近地站在李鹿白面前,低垂下头,像个做错了事情正手足无措的孩子。
不,他本来就还只是个孩子,不该有这样小心翼翼,缩手缩脚的模样。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李鹿白已经觉得心痛不已,伸手便将那孩子拉进怀中,替他挡住四面吹来的寒风。
“别怕,小鹿回来了。”
轻轻的一句话,将小男孩这些天假装的倔强和坚强全数摧垮,赵昕埋头在李鹿白怀中放肆地嚎啕哭泣着,冻得发紫的小手用尽了力气地揪住李鹿白的衣服,好似再也不会松开那般。
李鹿白不再说话,只是一直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他,任由他尽情宣泄,旁的人皆静静看着,不忍上前打扰。
还是一直站在赵昕身后的侍女出了声,磕磕绊绊地说着不甚利落的话:“世……世子,王妃娘娘还……还等着……”
李鹿白抬眼看去,却是跟着赵昕一块儿去行宫的侍女晓澜,此刻她已是满脸的焦急和催促。
李鹿白心中有了些不安的预感,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开口问道:“府里出了什么事?”
晓澜看了看李鹿白,又看了眼赵昕,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急得就快跺脚了。
李鹿白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严厉的问话吓得怀中哭泣的赵昕打了个哆嗦。
而一直没有出声的赵则骁和萧明仪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又匆匆撇开视线,关注地看着李鹿白和赵昕。
“昕儿,是出了什么事吗?能跟皇叔说说吗?”赵则骁走上前,轻抚着赵昕的后脑勺,温声劝哄。
李鹿白也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微微推开赵昕,蹲下身擦拭他满脸的眼泪,看着他哭红的眼睛轻声问道:“昕儿,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赵昕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张了好几次,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来:“王妃……中毒……柳妈……”
李鹿白脑中好似惊雷闪过,一把抱住赵昕安慰他:“好了,别怕,别怕,好孩子,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萧明仪和赵则骁也立刻明白了这事情的非同小可,脸上表情凝重了起来。
“阿白,抓紧。”萧明仪提醒李鹿白。
李鹿白也不再耽搁,直接抱起赵昕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往摄政王府去,李鹿白一路抱着赵昕都没有撒手。这孩子也不知多久没睡着过了,居然就趴在李鹿白怀里,边哭边睡了过去,待轻轻打起了呼噜,眼角还有眼泪掉下来。李鹿白轻轻揩掉那泪珠,将他冻僵的手攥进手心,一点点暖化掉上面的寒气。
“你这样真像一个当娘的。”萧明仪在一旁轻声说道。
李鹿白看着赵昕睡梦中依然不安皱起的眉头,心疼地笑了笑道:“这孩子像我小的时候。”
萧明仪呆呆地看着李鹿白在眨眼之间泪珠滴滴落下,那样悲伤的模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阿白,”萧明仪蹲到李鹿白身前,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坚定地承诺道,“相信我。”
李鹿白泪眼朦胧间看着眼前温柔似水,又沉稳如山的萧明仪,眼泪不自觉地掉得更凶了,边哭边用力地点头。
马车在摄政王府前停下,李鹿白抱着赵昕走进了阔别数月的故地,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心境。那个从前领她进王府的门房依然尽职尽责地带着路,将他们一行人带往王妃住的凌霜阁。
赵则骞就站在凌霜阁前,远远地看着李鹿白抱着赵昕出现在视线里,立刻大步走上前去:“阿白,把昕儿给我吧。”
李鹿白摇了摇头,轻声道:“好不容易睡着的,别把他弄醒了。”说着看向自己身边的萧明仪,“王妃情况如何了?先让萧姐姐看看吧,祖父祖母过两日就到。”
赵则骞看着李鹿白点了点头,转头谢过萧明仪:“有劳了。”而后吩咐了侍女,“带萧大夫去看王妃。”
萧明仪随着侍女匆匆进了凌霜阁,赵则骁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站在院子里的廊下等着。
“我先带昕儿回出岫阁休息,若是这边有什么消息,王爷让人知会我一声吧。”李鹿白看了眼眼前灯火昏黄的凌霜阁,在黑夜里压抑着悲伤沉重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升起了满目的忧心。
赵则骞看着李鹿白一脸的疲惫,知她这些日子肯定都没怎么休息过,而那泛红的眼角一看就是刚哭过的。他想说送她去休息,但是又知道这样不合时宜的话只会加重她的负担,将她越推越远。
赵则骞强制忍住了心中的渴望,压抑住心头的一丝不舍,叫来了几个侍从,吩咐他们小心看顾好出岫阁,好好伺候,不得有任何怠慢。
“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放心吧,会没事的。”赵则骞尽力安抚着李鹿白,“明天一早我让人去给你姑母传个信,看到你好好地回来,她一定很高兴。”
李鹿白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抱着赵昕转身离去。赵则骞在原地站了很久,眼前仿佛一直有李鹿白的身影,仿佛她永远不会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