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插曲之后,三人继续前行,路上的行人更少了些,连原先在盘查的官兵都已经三三两两地撤了,整条街冷冷清清的,但是赵则骞似乎还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赵昕也很乐在其中,李鹿白只能跟着两人漫无目的地在空荡荡的街上晃荡。
“诶?这不是之前那位公子吗?”有辆推车经过,车主停下来跟李鹿白打招呼,竟然是之前馄饨摊的摊主。
李鹿白赶紧回礼:“老板,真巧。”
“刚刚公子匆匆离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见了,也算是缘分了。”老板也是个健谈之人,干脆停了车与李鹿白攀谈了起来,“这位公子是公子你的朋友吧,还有这位小少爷,真是粉雕玉琢,活泼可爱。”
“哦,这是府上的……老爷和少爷,在下只是少爷的陪读而已。”李鹿白介绍了身边两人的身份,又客气地道“之前匆匆离去,未能品尝老板手艺,实在遗憾。”
“今日真是不凑巧,这样的大日子竟然碰上官兵搜城,原本是还要再热闹一会儿的。”那老板也很是遗憾,对着李鹿白又多说了两句。
“老板是这街面上的生意人,那关于今晚的事情是否听闻了什么?”赵则骞主动跟老板搭了话,语气还十分客气。
“这……”老板被这面相衣着都十分贵气的老爷这么一问,还稍稍愣了愣,不过倒也没有怠慢,想了想道,“这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来摊上吃饭的人也各有各的说法,一说是城防营那里逃了个重犯,还有说是有多图的探子进了城,更有说法是……”那老板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是前朝的那些个人藏在这城里,想要伺机行刺……”老板没有说下去,只是指了指天。
李鹿白抬眼看了看赵则骞。
赵则骞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倒都不是小事情,天色已晚,为了安全起见,老板还是快些回家去吧。”竟然还说了两句关心的话。
那老板说了些感谢的话,就告辞离去了。
“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啊?我们要不要也回去了?”赵昕听得一知半解,心里有些担心。
“没事,我们再往那边走走。”赵则骞领着赵昕当先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李鹿白站在原地没有立即跟上,她看着赵则骞的背影,眼睛里是满满的迷惑,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个王爷,不是有着铁血手腕的冷面摄政王吗?可是他刚刚与一个街头百姓交流的时候,却也有着普通人的客套与温情。
“怎么了?”见李鹿白没有跟上来,前面两人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赵则骞问道。
“没……没什么。”李鹿白匆匆跟上,赵昕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三个人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
夜晚的空气也没有凉快下来,反而愈加闷热压抑了些,远处的天空有忽闪的亮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时不时传来闷闷的轰隆声,这些都预示着有一场憋了一整天的倾盆大雨即将倾泻而下。
李鹿白抬头看向天际,那里一片明灭闪烁,她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向赵则骞开了口:“王爷,看天色似乎要下雨了,草民是否先将世子送回去?”无论等一下会有怎样一场暴风雨,她觉得赵昕都不适合在场。
“哦?”赵则骞也抬头看向远方,眯了眯眼睛,“似乎真的要有一场大雨,这样也好,你就先带着世子回去吧。”
“那王爷您呢?”李鹿白追问了一句,之前沈方被派去做事了,赵则骞身边现在并没有人跟着。不过问完她就后悔了,今晚的事情显然不同寻常,赵则骞不会没有准备的。
“父王?”赵昕也担心地扯了扯赵则骞的袖子,“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万一下大雨怎么办?我们以后还可以再一起出来玩的。”
“世子,我们先回去吧。”李鹿白轻轻拉了拉赵昕的手。
“可是……”赵昕还是担心,他虽然年幼,但是并不是完全不知世事。
李鹿白为难,赵则骞却开了口,“昕儿若是不放心,不如让李先生留下,父王先让人把你送回去,可好?”
哈?李鹿白抬头看着赵则骞,脸上是惊讶无比的表情。
“小鹿?”这次换成赵昕拉了拉李鹿白,“你可以帮我陪着父王吗?”
她可以拒绝吗?不可以。
李鹿白无奈。
赵则骞果然已经在附近都安排了人,赵昕被两个暗卫护送着离开了,他自己则继续向前走,李鹿白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五步的距离。
“过来。”赵则骞放慢了一个步子,等着李鹿白跟上。
李鹿白顿了顿脚步,抿了抿嘴,低头快步走了上去,与赵则骞并肩同行。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赵则骞率先打破了沉默。
李鹿白没有说话,她奇怪地看着赵则骞,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理解。
“本王想听听你的想法。”赵则骞顿了顿,“无论你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李鹿白继续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赵则骞,但是却实在看不清赵则骞问她这个问题的用意,在心里斟酌再三后才低头小心翼翼地回道:“草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王爷了。”
“你觉得本王问你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个吗?”赵则骞却突然像是生了什么气,丢下这句话,又快步往前走去。
李鹿白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最后咬了咬牙,也小跑着跟上。
“草民愚钝,不能领会王爷的用意。草民区区一介布衣,也……不敢妄论。”李鹿白眼睛盯着路面,说出自己心中斟酌再斟酌之后的备用回答。
有较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之间又恢复了寂静无声,周围的空气有一种沉默的窒息感,直到他们在离城门口不远处停下来,李鹿白才听到赵则骞轻轻的一句“算了”。
前方有淡淡的血腥味飘过来,原本这个时辰应该安静下来的城门,现在却显得有些热闹,守城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微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显然这里刚刚有过一场打斗。
但是李鹿白的心思却不在眼前,她的心刚刚不可抑制的震颤了一下,因为赵则骞那声“算了”里面微不可闻的落寞。
他或许真的只是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需要一个人跟他说说话,在当前的状况下。
“王爷。”有潜伏的暗卫现身,在赵则骞耳边低语了几句,应该是在交代眼前的情况。
李鹿白就站在赵则骞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半个侧脸,天色昏暗,城门口微弱昏黄的灯光也照不到这边,但是李鹿白就是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张表情冷漠的脸上并不是毫无感情的。
赵则骞听着暗卫的汇报,点了点头,吩咐了些善后的事宜。
“走吧。”赵则骞吩咐完了事情,转身叫李鹿白,却差点撞上站在身后直愣愣地看着他的人。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李鹿白也是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挡在了自己身前,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后仰去,脚下更是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与赵则骞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才站定了脚步。
这一连串的动作既有条件反射的结果,更多的是为了掩饰她刚刚的走神,但是在这些动作里她唯独忘记了要收回自己的眼神,所以在赵则骞看进她眼睛里的时候,李鹿白是惊慌失措的。
赵则骞看着李鹿白失常的样子,却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对方还在为他之前突兀的问题困扰,冷漠地说了句:“本王之前问你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吧,不用放在心上。”便越过李鹿白往来路走去。
“王爷!”李鹿白轻轻唤出声,微弱的声音却被炸响的一个惊雷掩盖,一时而来的冲动转瞬即逝,她站在原处垂下眼睑,选择了继续沉默地当个路人。
倾盆大雨顷刻间就倒了下来,即使有护卫送来了伞,两人还是免不了淋了些雨。
到了郑府,赵则骞一言未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李鹿白脚步稍显沉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于英还没有回来,看来今晚的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
李鹿白轻轻掩上房门,屋里没有点灯,有雪亮的闪电划过天空,照得屋里一片亮堂。她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随之而来的“轰隆”巨响。
“先生,是你回来了吗?”在一片雷鸣声中,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先生?”
李鹿白慢慢放下手,缓缓转过身,对着门口昏黄光影中看不清脸的人扯开嘴角笑了笑:“哦,是,我刚回来。”
“那您怎么不点灯啊,这屋里黑漆漆的。”那侍女进门,熟练地点上了蜡烛,照亮了一室的黑暗,李鹿白不太适应地闭了闭眼睛。
“那个……我是觉得有点累了,打算休息来着,就没点灯。”李鹿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那侍女斟酌了半天,“您这身上都还湿着呢。”
“啊?哦!对!你看我这记性,这大热的天气,不沐浴还真睡不下去,哈哈!”李鹿白难得笑里带上了些尴尬的表情,这不洗澡就想睡觉,得给人多差的印象啊。
“那奴婢马上去给您准备热水。”那侍女倒没有多余的表情,依旧绷着一张严肃的脸。
这时,走廊响起了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下人抬了一桶热水出现在门口。“李先生,奴才们奉了王爷的命令过来给您送热水的。”
李鹿白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赵则骞吗?
那侍女倒立马指挥着人将热水抬进了里屋。
“先生,那奴婢就先退下了。”侍女带着人退出了房间,房门轻轻合上。
李鹿白坐进热汽蒸腾的浴桶里,无意识地拨弄着水花,思绪早就神游到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上,或许……那个时候,她真的太冷漠了。
房间的窗户似乎没有关紧,一阵大风吹起,带着夜雨的凉风丝丝缕缕地吹进屋里,即使隔了一张屏风,依然有清晰的凉意吹进不甚清醒的大脑里。
李鹿白,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不是你的世界,那些不是你该去招惹的人,不看不听不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吧。
不要自以为是,李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