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婉抬手随便抹了一把,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门口。
竖日。
“哎呀,公主您别睡了,都已经巳时了。”陶昕婉的贴身侍女婧画满脸的焦急。
陶昕婉懒懒地翻了个身,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婧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皇后娘娘为公主特意请来的教养嬷嬷马上就要到了。”
陶昕婉“嗯”了一声,仍然瘫死在床上。
屋门处传来“吱呀”的一声。暖阳洒在了地板上。一个年纪约摸五十岁左右的老嬷嬷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宫女,都是生面孔。
婧画看到这一刻,内心崩溃。而陶昕婉不以为然。顶着狮子头慢悠悠坐了起来。
那嬷嬷在宫里也有不小的威望,宫里人都叫她秋嬷嬷。
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自皇后齐黛入宫那时便在身边伺候。
如今早已成了皇后身边的心腹。而且为人严厉且颇为知礼守礼。现在专教皇子公主礼仪方面。连皇上都得给几分脸面。
秋嬷嬷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对着陶昕婉行了个礼,说清自己的任务与目的后,又道:“公主昨天可是练习棋射,琴棋书画,还是学习三从四德,礼仪诗书?”
“……”陶昕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又沉默了两秒道:“棋。”
秋嬷嬷道:“敢问公主与何人下棋?又有何心得?”
陶昕婉道:“与周公练习棋艺,心得自然是要专注,不能受他人干扰。”
秋嬷嬷毕竟是在这皇宫中待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了,自然听的出陶昕婉在这儿变着法说自己打扰她睡觉了。
陶昕婉接过刚刚侍女递上的外衣,利落一披。走到镜前坐下道:“那么现在该我问问嬷嬷了吧?请问嬷嬷是有什么急事么,不经宫人通报便踏门而入。”
这语气大概整个皇宫也就陶昕婉敢这样了。其他的皇子公主还不上敢着讨好。因为“严师出高徒”
陶昕婉打小在这宫中长大,虽是皇后所出,但不受皇后宠爱,其他什么皇子也明里暗里给她脸色看,有时候甚至连皇后身边的侍女仆从也不待见她。
她的性子向来不是逆来顺受。上次五皇子陶祺说她是杂种,因为皇后不待见她,所以她的出身肯定不干净。
陶祺话一出口,就让陶昕婉给卸了胳膊,疼得嗷嗷叫。陶祺的母妃可是个难缠的角色,最后也没讨到半点好处,还惹得裕安帝厌恶。
自打那以后,起码没有明面上敢惹她的了。她也在这皇宫中不巴结不嘲讽。一个人惯了。
所以在这逼问秋嬷嬷也见怪不怪了。
秋嬷嬷道:“老奴让公主的侍女婧画已经提醒过公主了。”
侍女正在给陶昕婉绾发。
陶昕婉淡淡的看了一眼秋嬷嬷,道:“那便是本公主的不是了。”这一句话看似是认错,又偏偏生出几分尖酸刻薄的味道来。
秋嬷嬷脸色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淡淡地看了陶昕婉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转了个话题,然后开口道:“公主,请您梳洗过后,与老奴一起学习礼仪。”
陶昕婉胳膊张开,两手一伸,穿上了侍女递过来的外袍。
陶昕婉道:“秋嬷嬷在这个宫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后,不用公主我提醒吧?我这个年级,礼仪什么地早已学过了。而且,皇后变着法地给我请教养嬷嬷,这次我倒是没想到啊。她这么吝啬的人,居然也会派您过来。哦,我忘了,她一向只对我吝啬。”
陶昕婉语气平淡,对秋嬷嬷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在她看来,重复的学习宫廷等乱七八糟的礼仪,简直是浪费时间,反正她早与皇后撕破脸了不是么?
秋嬷嬷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道:“皇后娘娘既然派老奴来了,老奴就应该负起相应的责任。”
陶昕婉沉默了两秒,坐下为她与秋嬷嬷都沏了杯茶,纵然这个举动不太合礼。
陶昕婉笑了笑:“什么责任?监督我么?以前的嬷嬷各种各样,有脾气暴躁的,也有性格温和的,我初始那两三个嬷嬷心平静气的跟着她们好好的学,期盼着皇后这块冰做的心能有所融化,看来都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陶昕婉顿了顿又道:“秋嬷嬷是这宫里的老人了。我不想与嬷嬷撕破脸皮,想必嬷嬷也不愿。嬷嬷也是皇后身边老人,必然不会被我这几句话所撬动。我只希望嬷嬷回去告诉皇后,我没那么贱,再也不会上赶着去祈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亲情。”
这一句话似乎让秋嬷嬷那眼睛里那一汪平静的湖水微微产生了些波动。
秋嬷嬷道:“皇后娘娘出身商贾人家,皇后娘娘在宫中是如履薄冰,圣上力排众议,才得以登上凤位。想必公主不会不明白,皇后娘娘说白了,也是个可怜人。背负着家族荣光。”
陶昕婉浅酌了一口茶:“嬷嬷,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体谅一下她。她也不容易么?可是,她的不容易不是我一手造成的,为什么我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要说我性情薄凉,也只能是拜她所赐。”
秋嬷嬷叹了口气,她似乎以一种年长之人的语气而不是嬷嬷的语气道:“公主,这么些年来。您与皇后娘娘怄气,我也不是看不出来。但是人生在世,有得有失。只是公主出生在这皇宫之中,亲情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求。至于三皇子,公主也明白。只有三皇子荣登大宝,皇后娘娘才能最终享得安稳。”
陶昕婉对于秋嬷嬷所说,她其实也懂。只是每当看到自己与陶瑜所受待遇不同时,总会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眶常在深夜独自一人时悄悄红了。
小时候,她经常想,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到底哪里讨母后厌恶了。陶昕婉自己总是想不明白,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再努力努力,就可以讨到母后的欢心了。而每次她所得到的除了那些他人的溜须拍马之词,便是皇后冷淡的一声“嗯”。也不见她脸上显露出笑容。
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一次她去找母后时,看到了陶瑜也在。陶瑜只是轻轻几句俏皮话,便逗得母后开心。她那时还是以为自己的方式不对。直到她像陶瑜一般说了之后,得到的只是一句怒斥“这些是哪个不像话,没规矩的下人教你的!”
陶昕婉那颗似乎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此刻瞬间坠入冰窖。从那以后,她连带着对陶瑜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陶昕婉终于明白,不是方式不对,而是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