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吧,久到川蜀变得繁华,久到林依已经当了十年家主,久到独孤氏在独孤思的带领下又变得壮大。
时间过去很久了,久到曾经的叶氏变成了众人口中的传说,久到旁人不记得他们做过什么事,也不记得他们为何从世上消失,久到叶溪被那帮人传成十恶不赦的模样,又有几个人还记得那个白衣胜雪少年人呢?
时间过去了很短吧,否则为什么林依还觉得,瑶池下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只要自己一闭眼就会重演。
那一年,世人都说叶三公子死了,却没说是谁逼的。后来只道他十恶不赦,也没说哪里十恶不赦。这十年里,林依把林氏又壮大了,自己的兄长也痊愈了,成了闲散人,若是以前,林依肯定急不可耐地把家主的位置还给林怀璧,可如今却不行了,她得用家主的位置拘着自己,好让自己忙的无法去想别的事情,林家主在玄门中已然甚有威望,世人皆传是一副板正,不苟言笑的模样。
倒是这么些年,自己把陶埙吹的像极了叶溪的模样,还爱上了喝醋。还在一次游历中,捡回了一个流浪儿,眉眼有三分像叶溪,取名唤作林空。仿佛明白了为何独孤洪博会收养一个孤儿取名思的心思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等来他,他若是活着,也不愿下山了吧,这十年来,瑶池就像是一处禁地,不曾有人去过。
秦楚在十六岁的时候取字若华,取字以后便不再让人叫他的名了。
一次偶然的游历中,林依曾路过川蜀,便去拜访了秦楚,以前秦宅便是在这闹市繁华中的,如今的川蜀倒真的有了那天府之国的样貌,人杰地灵,完全不似十余年前了。
现如今这秦楚的居所建在这山中溪涧里,倒也是清幽,只是叫林依好找。
“如今的巴山城如此繁华,秦家主的宅子倒变得这般小了吗?”林依与秦楚在溪涧旁林子中的石凳上对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隐居了呢。”
“若真能隐居,那倒好。”秦楚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一股模样做态,竟有了叶溪的三分相似。
林依不由得一晃神:“倒也是,我初到巴山城的时候,便是荒芜景象,更别提围剿之后的巴山城了,十余年,秦家主把川蜀治理得如此繁华景象,想必付出了不少吧。”
“喝吗?”林依化出一壶随身带着的酒壶,朝秦楚摇了摇。
“酒?”秦楚疑惑。
“喝一杯吧。”林依倒在了茶杯里递了一杯给他,“记得上次见你,你还只有这么高,是一个胆小不问世事的少年郎。”林依比划了一番,“如今你却变得这般稳重。只是怎得不见你娶亲?”
“醋?林姑娘何时喜欢上这口了?”秦楚忍不住皱了皱眉,“娶亲讲求缘分,如今家中也无长辈与我说亲,我自己找又没这个心思,便罢了吧。”
“他喜欢,他总喜欢酒壶里装上果醋,然后喝上一大壶。”林依说的他,秦楚自然晓得是谁。
“如今玄门中人都唤我一声林家主,只有你叫我林姑娘。”林依笑道。
“你不是也喜欢叫我秦公子吗?”秦楚又喝了口,当真酸的很。
“这酒不密封,空气灌入,也就成了醋,是原来的酒,还是后来的醋,到底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样东西了。”林依莫名地有一丝惆怅。
“不论是醋还是酒,其实人依旧在那里,始终在那里,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释怀的。你知道我的字是谁取的吗?如果没有他,或许就没有如今的我了。那日,我没有去瑶池,我知晓那些人是去刁难叶氏的,可我以为只是刁难罢了,若是知道会这样。”秦楚的眼神飘忽不定,难以再接下文。
“是他自己对这个人世失望罢了,是被逼的,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毕竟他十六年来所认知的世界,和他后来认识到的世界,相差得太多。”林依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醋,恍惚间,觉得这醋和酒倒是一般的东西了。
“我从以前就开始羡慕你,羡慕叶溪这般地担心你,在乎你,还给你取字,这个字,世人都会这样唤你。可是最后他说他心悦我,我很欢喜。在人世间,除了家人,他最在意的人应该只有你我了吧。”林依灌完了那壶醋,便起身往溪涧走去。
“你知道叶溪十六岁生辰宴那日吗?”秦若华同她并肩前行,“我与叶溪出去了。”
“你还说,那是我最嫉妒你的一天。”
“原来林姑娘这么早就对叶三公子芳心暗许了啊。”
“或许吧。”
“那日,我同他放河灯,他许了个三个愿,其中一个便是‘愿我一生惩恶扬善无愧于心’。他这么说了,也这么去做了,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却也被他救的人给逼死了。可不可笑。”秦楚眼角泛出一丝晶莹。
“若是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般做的。你可知,叶溪的事情,是有人作祟的。”林依道。
“你如何知晓?”秦楚语气骤地紧张了起来。
“总之,你知道他红发赤眸的缘由吗?赤蛊被叶氏人注意提防了十六年,甚至不惜避世,又怎会说觉醒就觉醒?”林依说的声音极轻。这些疑惑,她徘徊在心中十余年,一直不敢与人说,也苦于一直没线索,如今说出来倒是舒服了许多。
“家务繁忙,我先走了啊。”林依转瞬便离开甚远,这十余年来,自己除了顾着姑苏的事情,便是游历这山川湖海,仿佛在企盼着能遇到那个红发赤瞳的少年郎,自己这样,秦楚又何尝不是。
“你这么些年,忙东忙西,可曾在意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林依刚到家,便被林怀璧敲了个爆栗。
“哥,疼疼疼。”林依哇哇大叫,到底是雷声大,雨点小,“与其操心我的终身大事,还不如操心你自己的。”
林怀璧作势要打她。
“诶诶诶,我说错了吗?”林依躲闪着叫嚷道。
最后林依实在是躲累了,才求饶。
“你还是放不下他?”林怀璧揉了揉林依的发,“你都三十了,还要等吗?”
“哥。我这里空了。”林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日他说他心悦我,你不知道,他倒下的那一刻,我多难受,无论他回不回来,我都想等他,等一辈子也好,下辈子也罢,我这里,装不下别人了。”
“好。我在。”林怀璧把林依揽入怀中,林依呜呜咽咽了一会的也就睡着了。
林依这个模样,旁人不知道,这十余年来的小辈就更不知道了,可林怀璧知道,梨素也知道,他们心疼,可是又得装作没事的模样,林依向来隐藏得很好,可她越隐藏,林怀璧就越心疼。
这个妹妹,她寻遍世间,在家中的藏书阁中埋头苦习那些术法,哪一样不是为了她心中的那个人,十余年来,人未曾寻到,凭着她的天资,倒是成了玄门中修为甚高的佼佼者,旁人只是惊羡,谁又知晓她心中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