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了幢主之后慕容蝦蔴来说,相比于手下的军官,他更加信任徐明远,每次执行任务回来,有什么困惑也必找他商量。
也许是因为童年时家中没有学习的气氛吧,所以慕容蝦蔴提起兵法来总是只有一知半解,母亲苦桃只教会了他如何骑马,至于祖母李贞丽让他背的那点书,也早已在马场的驰骋中忘得一干二净。
徐明远就很不一样了,他是高车族人,这一点让他和身边的孩子产生了隔阂,所以他才要更加拼命地去学习汉人的东西,除了说话办事之外,就是读书了,周围孩子们的疏远冷落反倒成了他学习的动力,他也的确很争气,每次出征前后必做总结,慕容蝦蔴有什么疑问了他也会尽力解答。
这便是两人能聊到一块的另一个原因。
怀荒镇上一共有八支幢队,分别由八位幢主指挥,除了徐明远和慕容蝦蔴,另外六人分别是:长孙元秀,步六孤仁,阿鹿桓延玉,段文虎,贺赖平川,侯超。巡逻时每支幢队带三百人,有战事出征时则是五百人,由镇将于景统一调度,于景手下又有二副将,一个是征粮官瞿亮,一个是朝廷委派的监军赵累。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已是秋收时节,瞿亮又和往常那样大摇大摆地去城外的庄上收粮食。
这时候的饥荒已经蔓延开了,不光是老百姓开始大规模逃亡,就连部队里,最底层的士卒一级也开始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首先坐不住的是幢主们,没有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活活饿死,这时候的怀荒镇就像一个火药桶,只需一颗火星就能将之引爆,更加不幸的是,慕容蝦蔴就是这颗火星,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自从得知父亲死亡的真相以来,他无一日不想报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报复心理又转化为对权力的渴望。和徐明远的交谈让他明白了计划需要缜密,执行需要彻底。饥荒爆发后,慕容蝦蔴觉得机会终于来了。
他先是一个一个地说服幢主们,给征粮官写信,问他粮食到底去哪了,当然不包括徐明远,因为他是这些老油条里最年轻最嫩的一个,让他参与只会添乱。
从瞿亮那里得到的回复也正中慕容蝦蔴的下怀,也许瞿亮觉得反正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只需要打太极拳把这些人糊弄走就可以了,他对每一个人的回复都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不要怀疑朝廷。
一次,两次,三次,慕容蝦蔴暗中数着瞿亮回信的次数,终于,他觉得火拱得差不多了,在一个夜晚,联络上了除了徐明远以外的所有幢主们,在营中悄悄开了个会。
“在这么下去,别说是士卒,叫我们也要饿死了。”长孙元秀说道。
“饭都吃不上了还怎么打仗?”步六孤仁说道。
“于大人的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段文虎说道。
“想知道卖的什么药,不如咱们就去问问于大人。”慕容蝦蔴开口了。
“你说什么?”众人齐声喝到。
“我说,我看到征粮官瞿亮跟柔然人好像有来往。”慕容蝦蔴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向幢主们说了一遍,那一刻他感到如释重负,终于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就这几句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炸了锅,愤怒冲昏了他们的头脑,一时间慕容蝦蔴的理智让他成为了众人的领袖。
时间在第二天早上,徐明远的部队出城巡逻之后,所有幢主带上手下的官兵,直奔于景于大人的营房。
可是当他们赶到时才发现,哪有什么于景于大人,营房里空无一人,一同不见的还有监军赵累。愤怒的众人冲进于景家中,将他的妻子儿女绑了关了起来。
瞿亮也察觉到了异常,在幢主们闯进于景的营房时,他在隔壁听到了动静,于是回去率先召集了自己的三百人,来到大街上,想要弹压叛乱,顺便到军营中以副将的名义召集援军,“一切都在把握之中。”他这样想到。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的计划中唯一的疏漏,慕容蝦蔴,早已在他尚未察觉之时就已经策反了所有的幢主,这时候唯一和他瞿亮一条心的徐明远正在郊外巡逻。
终于,在街市上,他遇到了长孙元秀,步六孤仁,阿鹿桓延玉,段文虎,贺赖平川,侯超,慕容蝦蔴,还有他们身后的部队。
“众位将军,不去巡逻在这里做什么?”瞿亮故作镇定地问道。
“瞿亮,你小子玩的是什么把戏?”侯超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倒是诸位将军的举动,莫不是要学陈胜吴广造反吗?”即使是到了这个地步,瞿亮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是大魏国怀荒镇的一名军人,他要保卫自己的国家。
“我劝你还是早点交代地好。”贺赖平川说道。
“我也劝诸位将军,不要与朝廷作对。”瞿亮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让步。
“既然你不给我们活路,那你也别活了。”阿鹿桓延玉说着,率先命自己的人向瞿亮的部队杀了过去,其他幢主见状,也纷纷命自己的部队上前对瞿亮发起攻击。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瞿亮和他的三百人被幢主们的部队砍成了肉泥。
解决了瞿亮之后,就相当于是获得了军镇的控制权。幢主们的下一步,就是打开粮仓,结束这场饥荒。
可是当他们打开粮仓之后才明白,瞿亮为何要负隅顽抗,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交代,即使是他投降了,他还是得死,因为粮仓里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才刚刚秋收啊,粮食哪去了?”长孙元秀说道。
“镇将跑了,粮食没有,所有的军官汇集一处,会发生什么事?”慕容蝦蔴想了想,不觉头皮发麻。
慕容蝦蔴停止了思考,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自己一心只想着复仇,权力,但是当事情真的到眼前时,他才发现自己多么渺小,多么无能为力。
“跑。”慕容蝦蔴指挥着自己的人,玩了命地向城外跑去。果然他跑了一会身背后就传来了厮杀声。
“把所有能和我抢食物的人干掉,剩下只要能搜刮出来的食物都是我的,进而控制军镇,以图后计。”所有幢主都是这么想的。
慕容蝦蔴也还是被卷了进去,阿鹿桓延玉看他跑了,第一个率军追了上来,与慕容蝦蔴的部队展开厮杀。
他二人的后边也是乱成一片,长孙元秀,步六孤仁,段文虎,贺赖平川,侯超的部队也打了起来,由于场面过于混乱,已经分不清是谁先动得手了,也不知是谁在兵营外放了一把火,滚滚浓烟直上云霄。
很快,战斗从一个地点发展到一条街道,又从一条街道发展到每一片街区。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都是互相争夺的领地,整个怀荒镇都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喊杀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