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酷热，总算迎来场大雨。半夜里先是呜嗷呜嗷的风声嚣张开道，然后就是雷声滚滚，撕心裂肺地怒嚎着往地上砸。好像牟着劲要劈死谁，吓的一院子车跟着连连尖叫。苏青青刚迷糊着就被吵醒了，电光闪闪中看见邓女士紧皱着眉头躺着，一副要努力屏蔽干扰的样子。想想并没有什么能做的，既没漏雨也没进风。睁着眼睛茫然了一会儿，竟然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雨也不停，只是气势不如晚上足了。邓女士他们特淡定地上班走了。苏青青这几年在新闻里虽然已经看惯了，亲身经历到还是有些兴奋。拍照发朋友圈，又是天上的云又是地下的水，在有限的视野条件下拍的不亦乐乎。然而跟网上传的视频比起来，她只能算是个蹭话题的。
于是挨个刷视频。河水暴涨，河道里容纳不下，咕嘟咕嘟的往岸上吐着水，冲的街上行人一摇三晃很是荡漾。大车们还在忧郁地赶着路，小车不一定走到哪儿就打起盹儿来。路边又常常躺着一棵被吓昏的什么树，要几个人合力才能拖走。
太精彩了，截图截图！转发转发！
收割一大波慰问调侃，中间还夹着几个晒平安无事以示优越的。
苏青青且看且乐且回复，玩儿的特别热闹。
到下午又出太阳了，气温回升的倒是快，等上一等，就开启蓝天白云模式了。苏青青观察一阵子，觉得明天按计划去B市的可能性还是有的，赶紧出门买鞋去。
空气里偶尔散发着轻微的腐臭味，去逛街好像就太丧心病狂了。
进超市吧。湿透的瓦楞纸还在地上铺着，踩上去微微渗着水。苏青青来的路上趟过了两个大水坑，这会儿打定主意要买双洞洞鞋。
这东西，有多么丑就有多么实用，有多么实用就有多么丑。
真提在手里还是买不下去。算了，买糖果色的吧，虽然明年就会变成一种变质糖果的肮脏颜色，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回去时路边已经很多摆摊的了，顺手买一点儿吃的回来。到家一看，手机上三个未接电话了，是张姨。
“张姨，你找我了？”
“诶呀，青青啊~......”
“嗯，是我，刚才没看手机哈，路上积水哈。”
“......啊......青青啊，阿姨是不知道啊......”
“怎么了？张姨你别着急，慢慢说？”
“那不是你丹丹姐嘛......诶呀其实她也没啥事你说......她老说要拔智齿去，我就想着也看看我的颈椎......”
“嗐，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帮你问问这两天都是哪些大夫哈~！”
“不是、本来也不急......没想这会儿找！中午跟你妈唠唠，你妈说你在T市了，她不是认识你们主任嘛？”
苏青青悚然而惊，找主任了！
“本来没想说这事儿......这不就是闲聊嘛？谁知道怎么就说到那儿了呢？本来就说下暴雨的不是嘛......张姨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前几天。”
“唉......”
“......我妈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
那就是要完蛋啊！
“张姨想着，那怎么也得告诉你一声啊！唉......我还说等我看见青青了，问问青青。你妈说她给我问......唉！你说说你怎么就走了呢？张姨真不知道啊！张姨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提的！真是的！诶呀......我还想......”
“哦，呵呵，没有、没事儿！那我知道了。回头我跟我妈说说......”
“对！你跟你妈好好说说！张姨今天说了，孩子肯定有原因的，让你妈别着急。你好好想想怎么说，可别跟你妈着急，啊？这事儿张姨给你办坏了，你要是实在不行......张姨就去一趟T市！”
那又能有什么用？
“不用！哈哈！没事儿的！张姨你不用着急，这本来是我没说清楚，怪我！”
“不是！张姨也不是要怪谁！你说这事儿闹的......要不你回来啊？”
逃跑？可以住你家吗？
“那不行哈，我妈更生气了哈......”
说是这么说，苏青青竖着耳朵提着心，用彩迷听开奖的心情期待张姨给自己递个台阶。
“张姨的想法呢......要不你就回来，让你妈给你找找人，还回医院来！咱这就当放个假了，你看怎么样？”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苏青青的眉毛打成了结，这怎么成呢？老妈或许是会少气几天，但自己在医院里还怎么做人？老苏也是个问题......不行！
“这工作上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你不好跟你妈说的、就跟我唠唠，张姨解决不了的，给你问你妈去，可不能置气呀~......要说你们医院挺不错啊，这工作不是挺好吗？是不是和同事有矛盾了？你听张姨的，回来吧~，没什么事儿过不去的，跟谁有矛盾？张姨去帮你说？”
“没有没有！不是的，没有矛盾！我们同事挺好的。真没有！”
“那你就回来吧！我跟你妈说过多少回了，大城市不好待。我还劝她退休了回来呢，你丹丹姐他们不是在新区买的房子吗，过几年我们把这边的房子卖了，都上那边儿住去。我跟你妈说了，不愿意见着你爸，退休了就在我们院儿里买个房子，咱们还一起住着！离你还近，多好！你要是去T市，房价那么贵，还人生地不熟的，何必呢？你妈那是人家大头儿给要过去的，到现在都分不上房子呢，你去了什么时候能买上房？要在那边儿成家，你妈也不能跟着你们住——人家也得有父母的。还是回来好，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青青脑仁儿疼，这都哪儿跟哪儿？关键不是先应付老妈的怒火吗？
“啊？你这时间也不长，给你找找人就回来了。回来张姨给你找个对象，成个家，稳稳当当的，好不好？”
可愁死人了。
“张姨~，我真没怪你~，真的......”
“......唉，太突然啦。你妈说给我打电话，一打，人说你辞职了！我还问呢，你妈就把电话给撂了！把张姨都给整懵了！能不懵嘛你说说......我想来想去，就这个办法了，你要是同意，张姨就过去一趟，我帮你劝你妈，啊？”
“不用！您别跑了，我先劝劝她吧......”
“你先劝劝啊？那也行......好好说，别置气呀？”
“嗯。我知道了。”
“那行吧。有事你再找我！”
“嗯，谢谢张姨。”
“诶呀~，唉。你好好想想怎么说，啊？那我先挂了。”
“嗯，张姨再见。”
“啊，再见！”
苏青青脑袋空空，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愣会儿神，在屋里空转。还是没办法。随机应变吧，还能怎么办呢？张姨跟老妈说过回去的事？她知道这边还有个陈叔叔吗？
回去真的好吗？从最直接的反应来判断吧，提到回去是不愿意的，留下来是茫然的，茫然比起不愿意，是更接近愿意的吧？
做饭！老妈肯定是很气的，可不能让她再饿着了！绿豆呢？！赶快煮绿豆汤，降火！
好不容易把攥了拳的手松下来，深深深呼吸，要稳住啊，要稳住。到底为什么不早点儿找工作呢？明明这几天都很闲的！苏青青懊悔的不行。
好想问问陈叔叔情况怎么样了，手机拿在手里又不想打。他们之间还没有那么熟呢。
而且问了又怎么样呢？这世上不需要再多一个人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了。
医院里的流言已经传开了吧？苏青青是个骗子，让他们以为她上了岸，其实根本没有......这几天还好意思发旅游照片呢！
老苏听了要笑的吧。
不能回去！
不回去的话。我有护士证。我有工作经验。我也不指望再进三甲。我能找着工作。
三甲也没什么好，可以跟老妈说说这些年的辛苦......对，还有点儿危险！现在医患矛盾那么大......她会考虑的！
苏青青坐的直挺挺的，一张脸板着，眼睛瞪着空气，一身徒有其表的镇定。
门锁一响就把她吓了一跳。努力忍着不跑，看着邓女士进来，远远儿的往沙发上一坐，就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了。眼珠子溜一溜，邓女士并不看她，倒是陈叔叔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眨眨眼，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苏青青的心更虚了。
煎熬了一会儿，苏青青贴着墙边儿去厨房端两碗绿豆汤出来，一碗给邓女士，一碗给陈叔叔。她自己觉得不该有自己的份儿。
“来，先喝点儿，孩子特意给你煮的。”陈叔叔试着缓和气氛。
邓女士先是沉默，突然冷笑一声。
苏青青吓的闭了闭眼。
“别生气了，青青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肯定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邓女士喝道：“她能有什么原因！她就是看我日子过的太好了，心里过不去！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