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马嘶打破山林平静。破庙里的人无动于衷,只是有人从往昔浮现中回过神来。马就停在门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提枪男子推门而入。屋里人没出来,院里晒太阳的依然呆坐,只是抬了抬眼皮,漠然看了看来人。提枪男子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那位回神之人的脸上。
问道:“果然面似堆琼!想必这位便是害死两位结拜哥哥的燕兄?”
燕姓男子道:“自家兄弟的事,不劳外人过问!”
提枪男子道:“外人?──想必我那死去的林师兄,没跟你提起他同门师兄弟的事!”
燕某道:“原来如此,取我性命为你师兄报仇便是,我死有余辜。若怕脏了你手,便取刀来予我自裁。”
提枪男子道:“早知你已抱必死之心,否则便不会在此。你遭人离间,剑又被人浸毒,害死结义哥哥。不去追查元凶,却自个寻死,岂不荒唐!看来江湖传言此事,关涉天廷不无。”
燕某道:“休再多言,取我项上人头便是。”
男子道:“且慢!岳某此来非只私仇。时逢虏敌入侵,国家危难。朝廷几次三番求和,金虏愈以为我大宋软弱。今又举兵南下,践踏两河。所过之处,烧杀掳掠,国人罹难。近日官府招兵买马,抵御强虏。某欲寻师兄弟同往投军,于尊师处得知林兄不幸,燕兄在此等死,特来寻访。燕兄习武之人,也曾效力朝廷。弑兄罪业乃遭人阴谋,事已至此,悔之晚矣。不如抛却苦恼,随我从军,建功立业,以补前疚。”
燕某道:“你不取我性命,只管自个投军去吧。我自待死机。”
岳某道:“燕兄来此多时,也未遂意。这堂里几位兄弟还排在你的前头,一时也难见配得燕兄出手之人。何不就此从军,保家卫国,沙场上拼个痛快……”
燕某道:“勿再多言,我不从军。奸佞当道,朝堂昏庸。我有何心卖命!”
岳某道:“燕兄此言差矣!国之危难,犹如家之为强盗所欺辱,父母纵然软弱无力,岂能怪罪?时逢大敌,宜先捍卫,再图治理。”
燕某道:“上下权贵,奸佞贪妄,背信弃义,咎由自取。夷狄胡虏可啖腐朽朝堂,却啖不尽华夏英雄!”
岳某道:“荒谬,岂能将革新寄望夷狄虎狼!同胞惨遭屠戮蹂躏,汝等不为所恸,视而不见!还妄称什么义牲堂,义字何在?今日我便砸了你这般荒唐堂!”言罢,飞身落入堂屋,只将枪杆凌空一划,那些刻写着‘义牲第’的牌位迎风散落。
“无赖,欺人太甚!”几位义牲堂的人,此时也不发呆了。刹间便有两位抢到岳某近前动起手来。
“哎呀,啊!”两位动手的没打着岳某,却打着了自己人。岳某已不在厅堂,飞身落定院中,心下惊讶:义牲堂竟有武艺这般低下的人。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传闻义牲堂是些不想活的,不怕死的,等着与大奸大恶同归于尽的人。
先动手的两位一见武艺相差如此悬殊,也就不打了,忙着低头收拾散落的牌位。
岳某仍不罢休,说道:“今日义牲堂若是没人能把我打出去,那诸位便得皆随我投军罢了!”
燕某道:“何必强人所难!是我害了林兄,今日连累了义牲堂。我不会从你投军,你若不取我性命,那我就送你起程吧!”说着话缓缓起身,走向岳某。
岳某见他没有兵器,便一甩手,把长枪戳在了院墙上,戳入墙里的却是枪尾,枪头始终还是包裹着的。山林破庙立时不再有人言语。
燕某上前先是拱手施礼。礼毕,略微前躬的身子并未挺起,而是瞬间弓步探身,双手直取对方双腿。动作之快,令还礼的岳某几乎猝不及防,忙双脚发力腾身而起,脚尖擦着对方衣袖躲过,顺势旋身下踢,原本可踢那人头部,却踢的是他低探的后背。同时心下暗自佩服:传闻当年此人徒手对决,未逢敌手,看来并非虚言。
燕某见对手防攻连招,脚已踢来,下探的身子便不挺起,也是旋转身躯换做面腹朝上,双手去擒对方踢来之脚。岂料这一脚由实变虚,未至先收,另一脚却已踢在擒出的手背。燕某忙滚身闪开,就势鱼挺而起。此时岳某也已双脚落地。
手背只些许疼痛,未被踢伤,燕某明白对方是点到为止,也感觉遇到了高手。又不想纠缠太久,于是便直出高招,一个虎啸山林使出,急步向前,双掌上下左右翻腾。
岳某顿觉对方手臂变作数只,从不同方位向不同部位打来,真个是威猛豪放。不想硬接,于是飞腾而起,身子卷缩,凌空一个前滚翻,由对方头顶飞过,下落之时一脚后摆,直扫对方后心。
燕某虎扑一空,顿觉背部一股凌厉劲气扫过,心下明白:若是对方早些出脚,后脑就会被踢到,人家真是不想伤我。又一转念:他不想伤我,我可不愿与他纠缠;他手下留情,我可不留情,早些把他送走了事。此刻前一招打空还未收式,身子正冲向墙边大树。于是并不收步停身,而是加速向前。借力脚蹬树干,腾踏而上,身到高处,缩身双蹬,回飞过来。身子横空翻转,一招飞龙在天打出,真个是风云莫测。
岳某刚落地回身,一股风雷电闪般的连环掌风当空袭来,哪里还能腾躲。只好双臂舞动,使出一招烟消云散接招化解,同时身子后仰,横身翻滚开去。身子滚开了,长衫却被抓到。伴随着身子滚动,和撕扯粗布的一声刺啦脆响,岳某上身已然袒露。
短暂的交手到此为止。诸人目光一时集中在岳某坚实的脊背。只见那背上刺着四个墨色大字:尽忠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