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末,西北风,李固渡南岸的渡船开始起发了。向北顶风航行,要比南来顺风吃力得多,慢得多。先是几只较小的船,急着渡到对岸,为的是多赚几趟渡钱。船小,急着北上的客人凑满的也快。宣称将有大批货物到达的那伙商人之中,也有多数的人先行登船北渡了,想必是去准备迎接货物的到来。
接着,大小船只,也都纷纷发船了。众位船家船工此前听了那商人的话,想着将有好多渡钱可赚,也都欣喜着驾船。丐帮的那些兄弟也吃过午饭,来到渡头上帮着渡客登船,早上由北岸召集过来的兄弟,也都开始渡回北岸。
由东京以及大名府赶来的李梁等几位丐帮人,没有急着渡河。他们看着船工们没有再生事,真的像他所说那样,各自复归本业,这才放下心来。两位英秀少年有马随行,登上的是大船,自然也就发船较晚。
于是,李梁等几位丐帮人,便和两位少年又赶在了同一艘船上。只是李梁依旧不敢叨扰他二人,敬而远之。双方遥相拱手示礼,并未凑到一起。
那伙大商人之中的几位,看着所有渡船几乎都已经发出,剩下的几只也正准备起锚。于是那位臂膀上架着鹰鹞的红脸汉子,在鹰腿上夹了信筒,手臂一耸,那鹰鹞便忽地一下飞起,直冲高空,向北方飞去了。而后,他们也登船北渡,也登上了李梁等人所在的这艘大船。
随后登船的,却是那位孤僻的铁剑少年。船家向他索要渡钱时,他似乎视而不见,默然冷厉,硬生生径直入得船来。船家看他衣着破旧,但又是陌生面孔,不知是否李梁一伙的人,便尴尬的看了看不远处甲板上的李梁。
李梁微笑向船家点了点头,船家便不再追那少年索要渡钱。毕彦川见李梁伸手向怀里取钱,急忙走到船家那里,替那铁剑少年付了渡钱。
商人赵通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目光跟随了一下这位铁剑少年,他早就注意此人了;他发觉这位有些怪异的少年,是随在他们后面从北方渡河而来的,却和他们一样,没有继续南行。眼下却又是和他们一样,向北岸返回。
但这位少年带着杀气的冷厉,并未令这伙商人有所忌惮。因为他那脸庞的冷峻之中,还带着一点稚嫩,缺乏老练。他那把铁剑虽然时常擦拭,但看上去,着实是有些粗陋。
午前摆平了渡头上船工们挑起的风波,而且还是在两位少侠贵人面前,李梁心下舒畅,但他从不敢得意忘形。中午虽然吃了不少的酒,但也不至于吃醉。站在舱外,迎着凉风,应该神清气爽才是,但李梁却似乎觉得有点倦意。
也许是因为起了个大早一路赶来,又召集众位帮中兄弟,邀约船工们理论,而后又动起手来,在武艺上见分晓,算是忙碌;也或许是午饭吃饱喝足,迎着这午后的暖阳,起了点儿困意。还好,只要过了这渡口,大名府也就不远了。
两位英秀少年,也在舱外一处观景。与李梁一样,经过上午的事端,为众人所知。船家船工们分不开驾船的身,渡客们也不便贸然凑上前来打扰。于是便得以清静着,好好的放眼一望风景。冬阳远照,肃风流云,长河帆影,离客感怀。吴春旅游舒畅,而慕秋的心,早已是飞向了北方。
更清静的是那铁剑少年,仍然孤僻的依坐在舱壁外,不看风景,冷傲沉默。空洞的眼神,像是心无旁骛,却又似余光普照。冰冷的目光,如利剑的寒芒,仿佛藏着无尽的伤,埋着至深的仇。余光里,宽广的水面远了,人影浮动的河岸近了,船到岸了。
渡客们纷纷离船上岸。先后到达北岸的船只,都等在岸边,没见着有几个南渡的客人,似乎这个午后的渡头,是专门为了这伙大商人而准备的。
两位英秀少年有良马骑乘,再加之一个归心似箭,一个初出江湖,因此上路也快,没跑了几里路,就把先行渡河北行的人甩在了后面。只是这路上有些冷清,只见到一些附近村庄的农人,似乎未见有南来的旅客。
吴春并未多想,倒是觉得这大路上行人稀少,赶起路来畅行无阻,多了几分快意。他早就听爹爹说起过大名府的风貌,虽然比不上东京的绝世繁华,但也是天下少有的所在——大宋四京之一,坐镇河北,控扼燕赵,中原北门之锁钥,可谓河北第一去处。
慕秋在将近两个月前,由吴叔父带着南下,曾是第一次到过北京大名府。虽然只是匆匆路过,但也惊叹大名府比之昔日大辽燕京繁华数倍。此时即将到达这个去处,令其欣喜的,只是距离幽燕又近了一程,而不是这个繁华的所在。
这也是当然,天下第一的东京开封府,也留不住“他”的心。此时,这归心甚至已不仅仅在于燕山南麓的无剑山庄,而是更系于易州的狼牙山了……
“嘚嘚哒、嘚嘚哒……”骏骑轻快,蹄声轻灵,野茫路旷,云卷天苍。忽然间,迎面北风里,飞来另一串急促马蹄声:“磕磕踏、磕磕踏……”由远及近,快速唐突,自隐约变得清晰。
只见大路前方,卷动的烟尘里,迎面飞奔过来一骑人马。顷刻间,奔到两位少年眼前。骑马人脸色苍白,神色惶急。那马被拍打得卖命奔跑,他还是不停地拍打驱策。奔到前方数丈时,便大声喊道:“金兵杀来了,还不快回去!快去通报官军,守住渡口!守住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