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少年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热闹,说说笑笑,直到午时,才有人过来审理了。只见外面看守的众人连连施礼唱喏,将官和庙吏们拥着一位年长的官员进入这后院的正厅。紧接着便有人开门请三位少年前去拜见。
进了厅堂,只见一位六十多岁的长者坐在上位,身着菲袍,腰系银带,脚穿皂靴,头戴乌幞,眉宇爽朗,须髯苍逸,双目炯炯,精神矍铄。虽然是文官打扮,却也随身携带一把宝剑。文武官吏恭敬地站在左右。
引领的人吩咐道:“都总管相公在上,还不快拜!”
三位少年一见之下便猜出了几分,一听说“都总管”便确知是坐镇磁州早已闻名的宗泽了。于是纷纷下拜,齐声称道:“参见都总管宗老爷!”
宗泽一见三位少年俊秀端庄,凭着睿智和阅历,便感觉这三个少年不似坏人,心想手下之人所言或有夸张,但为何盗马,是否细作,定要查实。于是不怒自威,利落说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三位少年早就听闻宗泽大名,此时一见之下又感觉这位长者一身正气,于是便态度恭敬,起身叉手正立。
宗泽并未急着开口,不动声色地又端详了一番三位少年的状貌神情。而后,正要开口问话,突然一个探马飞奔入院,大步流星,喘着粗气,直接跨门下拜,慌忙禀报道:“启禀总管相公!康王受命出使金军请和,一路北上,今早已经由相州北来,想不多时即到咱磁州!”
宗泽闻言稍一沉默,而后冷冷叹道:“事已至此,还在请和!”言罢利落起身,干脆地说道,“随我出城,远迎康王!”话音未落,已经踏出几步。左右随从急忙跟随。
跨出房门后,宗泽忽然停步,回头看了一眼三位少年,向庙里的人吩咐道:“稍后再行询问,好生看待,不可为难!”庙里的人向着他的背影连声应诺。三位少年恭敬地目送着宗泽走出院子,一想又要等待,相视苦笑。
此时此刻,康王一行出使请和的使臣刚刚渡过漳河。副使王云已经不止一次出使金军了,这次非要再次请出康王,便是他数日前从金军主帅那里回来所转达的金人要求,听说他早年还曾经出使过高丽。虽然康王为首,但实际上此行所有事宜几乎都是他副使王云主使。
王云指着大路东边不远处一片荒废古旧的城垣遗迹,向着康王说道:“那便是当年曹操演练兵马的讲武城了!”又指着东边远处说道,“东边数里外有一处村镇,便是古时邺都所在,听说那铜雀三台的遗迹如今还在!”
康王虽然顺着王云的指点望了望那些古迹,但也只是简单附和。几天来的行程中,令他见识深刻的还是天下百姓对他的热情。所过之处,各地百姓无不遮满道路,夹道迎谒,顶盆焚香,哭号挽留,请求他康王不要去跟金虏请和,要他回朝奏请举兵抗敌。
但他虽然贵为亲王,毕竟也是奉命行事,甚至连行事也不用他主张,几乎都是王云安排。他也没有过参政的经历,他也还年轻,刚刚二十岁,第一次出远门。上次到金营中做人质,已经是兵临城下,就在东京城墙外不远的地方,除了见到金人的强悍,再没见识过什么。
康王虽然知道此行凶险,前途未卜,但也只有这样才是他显示能耐的机会。但是他现在越来越感觉到,此行求和即便成功,也未必荣耀,因为天下百姓原来都是如此这般反对求和,竭力主张求和的只是朝廷上的一些文臣,比如身边的副使王云之类。
骑行没多远,王云又指着西边那绵延成片数不清的土丘说道:“那便是传闻的曹操七十二疑冢了,奸雄狡黠如此!”他还想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却未说出口,因为他感觉自己此时正在挟亲王以去敌营。
康王仍然没有说什么。这几日王云总是说起金人如何如何剽悍,金兵将帅如何如何勇武,金军势不可挡等等,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康王因此有些不悦。此时他望着那些所谓的疑冢,却心生一丝悲壮,突然感到无论是非成败后人如何评说,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毕竟留名千古。
随行的参议官耿延禧见康王沉默,以为是累了或是不爱听曹操的故事,于是便问:“到此距离磁州还有多远?”
王云答道:“已经不过二十里了。”
此时康王却开口了,他对着耿延禧说道:“离京辞行那天,圣上曾经说过,宗泽奏报在磁州已经召集了一万五千人的义兵,坚守备战,初战告捷,已经擢升其为修撰。我等到达磁州,可检阅慰问!”
耿延禧说道:“宗泽虽然年事已高,却是力主抗战的!听说他确是有点能耐,有此作为或许不虚。”
一边的王云闻言,没有插嘴,但似乎流露出一丝不屑。
却听得随行的内侍供奉官康履说道:“皆知磁州盛产瓷器和铁器,不知其他风物如何,可有稀罕食物否!昨晚在相州的饮食,是离京以来最好的!那知州汪伯彦还真有心,酒食安排得丰盛。那一品‘冰玉山里红’酸甜可口,化食开胃,吃得俺舒适!”
王云和耿延禧等人并未搭话,也许因为康履说的是吃喝,也许因为他是宦官。只有另外的宦官内侍蓝珪等人附和了几句。
一行人说着话,不过半个时辰,又行出了十几里。只见前方大路旁停留着一群官员装束的人物,正在向这边顾盼。
康王问这里距离磁州城还有多远,王云说大概六七里的样子。又走近了一些,那群人便迎了过来。王云说道:“磁州的官吏来迎谒康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