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石韵而莲足轻步,无声地走进了徐陈幻的房间。屋内昏暗,石韵而也没有想过点灯,悄悄地靠近床榻上的人。
石韵而自袖子里翻出一个木匣子,从木匣子内取出了一根金簪,簪子头重脚轻,石韵而捏着簪头,靠近徐陈幻的发髻,转眼看见她脖子上外露的伤口,手一歪,簪子尖锐的那端落在了伤口之上。
忽然光华大盛,强光之下,石韵而举手遮挡眼帘。等适应下来后,发现房间里以百里骆驰为首,七七八八地站满了人。
石韵而不动声色地将簪子收起。
塌上传来动静,石韵而回头望去,惊讶地发现床上的“徐陈幻”,长着徐小手的面容。
徐小手从床上坐起,迅速用力握住石韵而的手腕,问:“石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石韵而皱眉,忍痛张开了手,柔弱地回话:“徐妹妹因我遇刺,韵而新做了簪子,在上面镂刻了佛经,望能保徐妹妹平安。”
徐小手松开了手,讥笑道:“石小姐好会说话,难道不是徐陈幻连累石小姐遇刺?”
徐小手不恼也不言,缩手将簪子收回背后。
“石小姐祈福路上遇刺,可知始作俑者是谁?”百里骆驰目无温度。
石韵而摇了摇头:“不知。”
“本王赶至现场时,与刺客交手,侥幸将刺客的武器夺了。石小姐猜,是什么武器?”
石韵而沉迷。
“是盘龙鞭——南岐国主刘玉珏御用的盘龙鞭。”
“恕韵而眼拙,不曾听闻。”
“是吗?”百里骆驰不耐,身上杀意突显,望向石韵而的目光森严,如同看着一具死尸,似笑非笑地,使人不寒而栗,“石小姐想杀徐陈幻,却被现场捉住。难道石小姐不想知道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导致我们有所防范?”
石韵而咬唇,藏在身后紧攥着簪子的手隐隐发抖。
此事需从石韵而在大司空府设家宴之事说起。
石韵而在家宴中误饮本该送给徐陈幻的毒汤,导致中毒。其后,纳安夫妇二人被收监,自纳安青竹身上搜出的香囊中发现了岐莲子,并最终导致了接下来的种种,一切都顺利成章。
除了国宴舞斗,这是石韵而第二次为徐陈幻挡劫。
然而,纳安夫妇至死未有承认下毒一事,反而留下一句遗言。
洛定瑶对徐陈幻说:想杀你之人才是我们要杀的人。
那么,纳安夫妇二人究竟想杀何人,为何要杀此人?既然没有人要杀徐陈幻,是什么人故意制造错喝毒汤的意外,嫁祸纳安夫妇?
百里骆驰想到的,是国宴舞斗。
石韵而在国宴上和越姬舞斗,以软剑制止越姬伤人,技惊四座。所有人都先入为主,认定纳安青竹冲着徐陈幻而来。
可是,仔细想想,越姬的水袖和石韵而小姐缠斗,若非石韵而的软剑甩了手,水袖和软剑根本不会打向徐陈幻。
正如大司空府家宴,若非石韵而“误饮”毒汤,纳安夫妇要杀徐陈幻的事情不会被揭露。
而事实是,石韵而确实喝下了含有“岐莲子”之毒的甜汤。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甜汤里的毒,是石韵而自己下的。
为什么石韵而要设局陷害纳安夫妇?很简单,因为石韵而就是纳安夫妇要杀的人,石韵而先下手为强。
纳安夫妇为什么要杀石韵而?因为石韵而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事实上,有一件事,百里骆驰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当日纳安青竹急于要到洛定瑶的狱室,除了提出可告知大司空府中毒一案的幕后之人外,还告诉了百里骆驰说一件事:来太周之前,他确有打算要杀徐陈幻。可是,他后来改变了主意,才导致中毒案的始作俑者脱离了掌控,也让纳安青竹不得不下定决心将其除去。
这名始作俑者究竟是谁,纳安青竹没有机会说出口。可是,事已至此,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百里骆驰冷然,问:“石小姐为何要和纳安夫妇勾结,徐陈幻与你又有何仇怨?
石韵而嘴唇紧抿,良久,才憋出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闻言,徐小手冷笑:“石小姐说是为了送簪子而来,为何却要将簪子插入‘徐陈幻’脖子上的伤口中?”
石韵而抵赖:“韵而没有这个意思。室内混完,视物不清,许是不小心碰到了。”
徐小手绕着石韵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她背后的手中:“曾有一种在宫闱发现的毒,名为‘汀兰’。‘汀兰’无色无味,使用灵活,以人的体温烘托,可透过肌肤渗透,温度越高,渗透越快。通过控制药量、和肌肤接触的时长,多则五六次,少则三四次,杀人于无形。”
“比如现在,”徐小手继续道,“石小姐正试图将手中簪子的毒,吸收体内。”
石韵而冷哼:“徐圣手的意思,是韵而要杀死自己?”
“石小姐有岐莲子做的甜汤珠玉在前,区区一次半次‘汀兰’,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汀兰’另一样更奇妙的品格是,若两次施毒的时间间隔超过半月,毒性将自行全部散去。”
石韵而脸色发青,张口道:“徐圣手......”
旋即被徐小手打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石小姐这般自信,莫不是断定了‘汀兰’挥发后,无迹可寻?”
徐小手向赵隽看了一眼。
赵隽向外递了个眼色,旋即有侍卫奉上漆器。漆器之上,整齐摆放着石韵而用来装放饰物的木匣子,联同阴差阳错地被错赠于吕夫人的那枚,一共五件。
打开了木匣子,里面空空如也。徐小手取出一根银针,向匣子里铺垫的绸布靠近。
石韵而的瞳孔猛然收缩。
徐小手见之,停止了动作:“石小姐想到了什么?”
绸布。
除了最后一次,石韵而每次送饰物,必然软硬兼施地让徐陈幻戴上,个把时辰后才婉言退场。最后一次,徐小手将虎头簪错赠吕夫人,吕夫人戴在发间的时间就更长了——事实上,吕夫人日常药补,正正因为药方和“汀兰”的药引相冲,吕夫人才突发头疼——是以,石韵而可以断定,饰物上绝无残留。
可是,石韵而忽略了绸布。饰物在木匣子之内,和绸布亲密接触,绸布之上必有残留。
石韵而闭了眼睛,身子摇摇欲坠,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声音颤抖地说:“韵而,没有做这一切的动机。”
“动机,”百里骆驰拿出了一根男式铭文簪,“靖康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