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
“公主殿下,您在哪里啊?快别闹了,我们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乳娘宫女们急的一头热汗,在这闷热的夏天更是添了几分躁意。
五岁的琼玉公主正是淘气的时候,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任那么多人寻找也不作声。
陈嬷嬷从外头走进,见室中乱作一团,眉心狠狠的皱起:“公主呢?”
众人停下动作老实的待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去看陈嬷嬷,乳母魏娘子咬咬牙上前道:“嬷嬷,奴婢们刚才正给公主收拾东西,谁知眨眼间公主就不见了。”
陈嬷嬷拉下脸,扫视了一圈,沉声道:“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我看你们最近是过得舒服了。”
“奴婢不敢!”众人大惊失色,膝盖直接砸到地上,响起沉闷的声音。
“你们……”
“嬷嬷,我在这里!”就在众人以为逃不过的时候,稚嫩纯净的声音如天神降临般拯救了她们。
魏娘子松了口气,偷偷看了眼陈嬷嬷,她的怒气果然消散,就连眼中都带了几分柔和与慈爱。
陈嬷嬷走到琼玉藏身的大箱子旁,伸手把她抱了起来:“真是淘气,瞧把魏娘子她们急的。”
琼玉嘟起嫣红的小嘴,望了魏娘子一眼,吐了吐舌头:“都是乳母太笨,蓁儿都等半天了。”
陈嬷嬷但笑不语,从袖中掏出帕子给琼玉擦着头上的汗水:“要去给皇后请安了,琼玉回来再玩好不好?”
琼玉从陈嬷嬷的怀里挣脱,往梳妆台跑去,魏娘子吓得冷汗直冒,顾不上陈嬷嬷还在场,直接起身窜了过去:“小祖宗哎,可不能乱跑,要是磕到了可怎么了得!”
琼玉小大人似的对着陈嬷嬷撇了撇嘴,似乎很无奈的样子,这一举动逗笑了众人。
“快去给公主梳妆。”
“是。”
因为琼玉的折腾,等到她们去皇后寝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各宫的妃子都已经到了。
魏娘子牵着琼玉白嫩的小手走了进去,琼玉给众人行礼:“琼玉给母后请安,给各位母妃请安。”
众妃除了近年得宠的纤贵妃没有起身,其他的都起来给琼玉行了半礼。
没有办法,她们虽然占着母妃的名号,可琼玉公主是皇上原配妻子恪敏皇后的嫡幼女,更是太子与悦华长公主嫡亲的妹子,她们哪里敢放肆去受她这一礼?
“琼玉真乖,快来母后这里。”纯安皇后招了招手,琼玉乖巧的走到她的身边。
“母后。”
纯安皇后笑着摸了摸琼玉的头,大宫女翠屏把琼玉抱到纯安皇后的身侧坐下。
“各位妹妹都坐下吧。”
“是。”众妃这才坐了下来。
对这个比她们年纪小上不少的皇后不敢有不恭之处,纯安皇后虽是继后,可也是出身名门的,更是已经过世的恪敏皇后的庶妹,虽然没有宠但也是很受皇上爱重的。
“翠屏,去把小厨房做好的牛乳糕端过来。”
翠屏福了福身走了出去,琼玉甜甜的对着纯安皇后道:“母后最好了。”一双大大的眼睛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你这丫头。”纯安皇后轻轻捏了捏琼玉的脸颊:“南边新进上来了些料子,等下让魏娘子带你去挑一些。”
还不待琼玉点头,就有人出声打破了这融洽的氛围。
“姐姐还真是偏心啊,我们芷公主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衣裳几天就小了,您也行行好,多给臣妾几匹?”
纯安皇后的笑容淡下去,循着声音看去,正是乾元帝的宠妃纤贵妃。
乾元帝年纪大了,在恪敏皇后歿了之后,后宫只进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娘家的的庶妹纯安皇后,另一个便是恪敏皇后姨家的小表妹纤贵妃秦氏了。
纯安皇后相貌平常,又向来稳重大气,所以并不得乾元帝宠爱。
而纤贵妃就不同了,她长得小巧可人又身娇体弱的,几句话说得不对就会泪意莹莹的。
很是讨男人疼惜,但女人们对她也就只有厌恶了。
纯安皇后声音冷淡:“皇上前儿个不是让人给你送去不少吗?怎么连个三岁孩童的衣裳都做不出来吗?”
纤贵妃哽住了,然后眼睛立马湿润了,活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众妃习以为常的别过脸当做看不见,纯安皇后冷冷的看着纤贵妃:“你要哭要闹找皇上去,本宫这永宁宫不是给你胡闹的地方!”
纤贵妃捂住胸口,声音哽咽:“臣妾知道的,臣妾的出身不应该去求那么多,皇上肯让臣妾入宫是臣妾的福分,不应该去奢望更多的…”
纯安皇后的眼神已经不耐了,挥手想让人把纤贵妃送走。
琼玉却忽然奶声奶气的说道:“纤母妃,你为什么要哭啊?父皇对你不好吗?嬷嬷说过了,蓁儿只要受了委屈就要来找母后哭闹,母后一定会给蓁儿做主的。”
纤贵妃的身子僵住,对着琼玉笑了笑:“皇上没有对臣妾不好,琼玉说笑了。”
琼玉歪了歪头,漂亮的清眸里满是疑惑:“那纤母妃为什么要哭啊?琼玉去问问父皇!”说着,就在众人的惊恐的眼神里蹦到地上。
魏娘子腿一软差点跪倒,连声说着:“公主,您小心些,不要摔倒了。”
纯安皇后也被吓得不轻,惊呼:“琼玉!”
琼玉回头对着纯安皇后扮了个鬼脸,接着啪嗒啪嗒的跑了出去,徒留一众妃子在此面面相觑。
纯安皇后无奈的摇摇头,对着身边的大宫女红袖道:“你跟去看看,别让人冲撞到公主。”
“是,奴婢这就去。”说完,匆匆去追琼玉。
纤贵妃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身子抖了抖,猛地站起身:“姐姐,臣妾忽然想起还些事,就先告退了。”
“嗯,你既然有事就先回去吧。”
“多谢姐姐。”纤贵妃离去的身影很急促,似乎真的有什么大事。
纯安皇后看着她背影的眼神闪过嘲讽,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
“皇后娘娘,瑞王刚给臣妾送来了些首饰,其中有几副头面特别衬您,等臣妾让人给您送过来。”赵淑妃的话里带了几分讨好。
纯安皇后轻笑道:“瑞王给你的东西本宫怎么好偏了去?”
柒妃鄙夷的看着淑妃:“是啊,赵姐姐,瑞王那里可不怎么富裕,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可别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柒妃仗着她有儿有女,家世又好,在宫里说话向来不留余地。
淑妃的脸涨红了,虽然她是皇长子的生母,但是在后宫的地位却真的不高,谁让她只是丫鬟出身呢?
纯安皇后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柒妃,然后才放下茶杯:“淑妃有心了,瑞王送来的东西虽然不贵重,但也是一份心意,回头本宫让翠屏带人去你宫里拿,你可不许舍不得。”
“不会不会,臣妾怎么会舍不得!”淑妃感激的看着纯安皇后。
柒妃面上虽然带了笑容,但是心里却暗暗咒骂纯安皇后拉拢人心。
说到底还是看不惯只有二十岁的纯安皇后坐到她的头上,她的儿女都要跟她差不多大了,这让她怎么甘心?
……
永宁宫的风起云涌琼玉是不知,出了永宁宫才不远就被魏娘子追上了,琼玉淘气贪玩儿,她宫里的人都练就了一身追人的好本事。
“公主,跟奴婢回宫吧?皇上此时怕是要忙的,我们回去,奴婢让珠儿她们给您放风筝看?”魏娘子哄道。
“不要!本宫要去见父皇!”琼玉对纯安皇后的感情很不一般,她出生不久恪敏皇后就歿了,纯安皇后进宫弥补了她缺失的母爱。
她人虽然小,但是却极为护短,纤贵妃那样的作态已经被琼玉记在心里了。
“这……”魏娘子擦着头上急出来的汗看向陈嬷嬷。
“既然公主要去,那便去吧,我刚刚听说太子殿下也在御书房。”
琼玉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嘛!琼玉好几天没见到太子哥哥了,要去,我要去!”这下谁都拦不住了。
魏娘子无奈的抱起琼玉往御书房走,陈嬷嬷站在原地笑着看他们走远。
“红袖姑娘回去吧,公主身边有魏娘子她们呢。”陈嬷嬷对纯安皇后不怎么喜欢,连带对她的人也都有偏见。
“是,奴婢告退。”红袖福了福身,纯安皇后派她跟来只是表个态而已。
如果纯安皇后对琼玉不表示的在意些的话,只怕她的后位也就做到头了。
纤贵妃匆匆而来,看见陈嬷嬷脚步顿了下,然后悻悻的往她自己的宫殿走去,脸色有些苍白。
御书房。
乾元帝与面容清隽的男子对坐在棋桌前,太子卫钰站在他们不远处,悄悄活动着站得僵硬的双腿。
过了半晌,乾元帝才丢下手中的棋子看着残局对着男子笑道:“司衡,朕还是不如你啊!”
“皇上说笑了,草民只是运气好而已。”唤作司衡的男子不卑不吭,声音儒雅从容。
“你的本事朕还是知道的,所以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司衡余光瞥了眼站在屋内的太子卫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过他可不打算放弃清静闲适的生活。
“草民才疏学浅,比不得朝中的诸位大臣,想必他们可以处理的更好。”
卫钰的脸变黑,父皇正在给他找太傅,找他来是什么意思用膝盖想也知道了!
这人怎么这样?自己还没有嫌弃他是个没甚名气的呢!
乾元帝笑容淡了些,虽然他很欣赏司衡,又因为某些事对他有所愧疚,可也不会让他这样下了自己的脸面。
司衡不见害怕,举手投足间依旧文雅谦和,乾元帝叹了口气,想要继续劝说。
梁玉笑眯眯的从外头走了进来,乾元帝眉头微皱:“什么事?”他说了没事不要来打扰。
“陛下,琼玉殿下来了。”
乾元帝的眉毛扬了扬,看了眼站在地上的卫钰,眼里闪过了然:“让她进来吧。”
“是。”梁玉丝毫不意外,皇上对琼玉公主的态度很特别,让人琢磨不透,说宠吧,平日里对她却赶不上芷公主。
但若说不宠,那又不太准确,皇上对她的包容是任何人都及不上的。
魏娘子抱着琼玉等在大殿门口,梁玉拿着浮尘出来了:“小殿下,奴才抱您进去?”书房重地是不允许人随便进出的,魏娘子进不去。
琼玉从魏娘子怀里挣脱出来,摇着头自己往里走:“不要梁公公抱,琼玉可以自己走!”
梁玉陪了乾元帝几十年,如今也老了,要真让他抱,他还怕摔了琼玉呢,如此只牵着琼玉往里头走。
魏娘子等人则被人引着去偏殿等候了。
进了书房,琼玉最先看见的不是乾元帝,也不是平日里她最喜欢的太子哥哥,而是被身穿白衣,面庞如玉的司衡吸引。
琼玉的眼睛直了,握着梁玉手指的小手松开了,仙人二字在她的小脑袋里划过。
翩翩君子温如玉,恰如世外嫡仙人。
小小的琼玉不知道这句话,此时的她只觉得司衡是她见过最美的男子。
见女儿这样看一个外男,乾元帝轻轻咳了声,看得入神的琼玉自然注意不到自家父皇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卫钰本就对司衡的态度很不爽,见到宝贝妹妹被他迷住了,就彻底忍不住了,动了动身子挡住了琼玉的视线。
“琼玉,还不给父皇请安?”
琼玉嘟起嘴瞪了眼卫钰,然后才把两只小肉手放在身侧,微微屈膝,动作很不标准的给乾元帝行礼:“琼玉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免礼吧。”乾元帝年纪大了,就喜欢琼玉这般大小的孩子,如此,看着琼玉的目光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卫钰暗暗撇了撇嘴,他自小就没见过父皇给他好脸色,皇姐还说父皇对子女向来严肃呢,这也叫严肃?
不过好在琼玉是他的妹妹,他也不至于吃自己妹妹的醋,要是公主芷的话……
卫钰垂下眼眸,掩去眼中划过的暗芒。
琼玉年纪小,走路还不算稳,晃晃悠悠的走到乾元帝身边,张开双臂对着他撒娇:“父皇抱!”
琼玉不惧怕乾元帝,乾元帝喜欢的也正是她这样的性子,只有在她这里,他才能找到寻常父女间的那种亲密感。
弯身把琼玉放在膝上,眼角余光瞥了眼司衡,见他表情有丝惊讶,才摸着琼玉的头笑着问:“你怎么忽然跑来父皇这儿了?”
琼玉望了眼坐在对面淡然喝茶的男子,灵动的眸子闪了闪:“人家想父皇了嘛,还听人说太子哥哥在这里,所以就过来啦!”
“你这丫头,我看你就是来见你太子哥哥的。”
女儿的小心思乾元帝怎么会不知道?许是在永宁宫发生了什么事。
“阿钰,带着你皇妹出去转转,朕跟司公子还有事要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