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佳林听罢,只是点点头,没有再露出多余表情,不知其心里所思所想。突然,她话锋缓了缓。
“小柠也快九岁了。”
副使不知她到底何意,便没有出声。
“嗯?你说呢?”钟佳林盯着他继续说到,副使忍不住心里嘀咕着,这女人要说什么直说,非要拐这么多弯。自己又是怎么招惹这个祖宗了。
“……”
邵柠在一旁看着他们俩,沉默不语,怎么话题又回到她身上了?
忽而她听到钟佳林轻笑一声。
“不闹了,赤谨学院第一轮秋招。”
邵柠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发现钟佳林和副使二人突然齐刷刷转头看向她,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赤谨学院呀。”
副使摩挲着下颚,眼神逐渐飘渺起来,似乎回到了遥远的岁月。
钟佳林不理他,继续说到。
“小柠,我现在便让人将你的介绍信送至赤谨学院。
每年他们都会收到各种不计其数的信函,然后从其中只选出五百封进行回执,通知参加来年的考核,再选出一百名来正式入学。”
“招收的最低年龄一般是十一岁,而且到考核时一定要达到源士水平。”副使在一旁小声补充到。
“这个我很放心。”邵柠感觉钟佳林又瞥了自己一眼。
“那这样,再好不过了。”
副使耸耸肩放松下来,既然钟佳林都这么说了,他还操什么心。
副使走后,邵柠也自己练功去。
窗外日光也逐渐强烈起来,这些天来日渐炎热,不时吹来的风间竟也带着逼人的燥意。
几株藤曼顺着越过连廊、顺着墙壁,竟是也爬到了窗边的位置。钟佳林顺着镂空木窗望去,几片绿色正在风中舞。再看左侧那扇大开的窗子,也有几颗探头探脑。
钟佳林仰躺在椅子上,看着穹顶上精美细致的图画,一时间有些恍惚。
东都使是什么她不知道,但这个位置她一坐十几年便过去了。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很多事情,修改了以往不合理的法条案律,整治了不少地方官吏。看似洒脱,实际上亦是困难重重。
肯定有很多人虎视眈眈这个位置吧,她在心里叹口气。且不说名头响亮,百姓人人知道,又是庇佑一方水土之人,但就这每年下头交易的税收,外来的进贡就可招人眼红。
自那天她答应淮南国后,那边便一直通过她划定的秘密路径向国都行兵,而今也已快一年。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决断对错与否,毕竟还没有到结局。她也有想过,如果淮南不敌北方外族,自己要不要出手相助,毕竟自己已经站了阵营。
外族不可能再南下了,南都使不会让他们进入自己的地盘,西区那家伙还在闭关。那么现在要争之地便只有邗城这一块了,淮南国和北方外族两者之间,需要有一方胜出。
外族是联合军,由多个民族组成。能够克服彼此之间的矛盾、习惯差异性战斗到如今,钟佳林也很是佩服他们的团结和毅力。
她知道北都使和旧王朝积怨已深。这次其中他十有八九是推波助澜,她也没有派人去打探,这样做不值得,何必白白浪费了信任。
按照既定的规划来讲,这次战乱结束后,北都使也该换了人选。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好奇北都使会让谁继承这都使之位。
她了解北都使,他多年来未有突破,早有闭关之想,这么多年该准备该思量的事情肯定也早已周全。
思量着便困倦了,在一个安静的午后,微风习习,她缓缓睡去。
再睁眼时,一双大大的眼睛正认真的看着她,也有一张薄薄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她起身摸摸邵柠的脑袋,忽而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师父,你醒啦。”
钟佳林莞尔,此时邵柠还扒在她的躺椅上。
“那个赤谨学院是什么呀?”邵柠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赤谨学院自创建以来已经数百年,能够成功入学的无不是人中龙凤。”邵柠心下一凛。
“赤谨学院是这片土地最负盛名的学府之一,总体分为五个年级。每年只面向各地各阶层总共招收一百名学生,每年略微有幅度变化。
但并不是说学院里总共有五百来名学生,有些卓越之人早早便修完全部课程,有些人却迟迟未能毕业。
赤谨学院最多允许超出时限为两年,否则定为自动结业,被迫退学,那便算不得赤谨的人了。”
“小柠啊,再过两年你去的时候,会看见许多天南海北的人,他们生活环境语言习惯各不相同,各自擅长的领域也有差异,你也要好好把握那几年。”
“师父,那么多人……就这东都和我差不多同龄的人就好好几万。”
“哦?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邵柠听着师父自信的声音一时心下很是动容,她想成为师父这样强大的人,也不想让师父失望。
钟佳林心里只是暗笑,她早年游历全国乃至部分边境地区,什么人物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但事实上,邵柠是她见过最为出众的孩子。
“赤谨的管理制度极其森严,等级也极其分明。那里面为不同职位、不同等级、不同荣誉的获得者设计了不同的着装。等到时候你到了,会详细了解到。”钟佳林看着邵柠,眉眼弯弯。
“师父,赤谨学院在哪?”邵柠突然想到。
“邗城西北的赤岭。”钟佳林却忽然沉声缓缓的说着。
邵柠只知道邗城是淮阳的国都,现在是第一次听到赤岭的名字。可光是这名字,她心下就能生出万般种想象来。
她又突然想到了邗城,是叔叔!
后来她知道邱明竺就是率领着军队去到邗城,他和他的士兵在那里打仗!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他还好吗,还记得自己吗?
那双手将她从一片废墟灰烬中拉起,没有中途就将她独自抛下,将她带到东都,送到了师父面前。
钟佳林在旁看邵柠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没有出声打扰。邵柠年龄尚浅,涉世未深。若是邵柠日后想闯出什么大名堂,她也不会帮助太多,主要还是要靠她自己。
“师父,那我先走了。”邵柠回过神来,拱手说到。
钟佳林挥挥手。
邵柠刚走到门口,忽而一拍脑门,又小跑回来,她怎么又忘记问师父那个问题呢?
“嗯?”
刚才钟佳林见邵柠离开,准备再继续睡着,这些日子要她决断的事情多了不少,她还想再歇会,却不料这孩子又回来。
邵柠支支吾吾,吃力的拿出那把剑来。
“师父,我都提不动这把剑……”
钟佳林突然想起来忘记给邵柠剑谱,倒不是什么秘籍之类,只是普通的技法。
她本人不习剑,也从未真正用过何兵器傍身。源可化万物,她主要攻源的这方面应用。
便是随用随化,用何化何。聚气为实,凝炼化刚,千变万化,刚柔并济。
钟佳林示意邵柠过来,她拿起邵柠手中的剑。虽然她不使剑,但不代表她不识货,剑是好剑。邵柠日后使起时,定是好看。
邵柠在旁看着钟佳林轻松地便将剑拿起。
-
外面依旧下着雨,连绵不绝已经下了十来天。本来是久旱后的甘霖,值得令人雀跃。
但邱明竺却是烦闷的拉开帐门,夏季的酷暑在这场雨中已是削减了不少,但他的燥意丝毫不见缓意。
这一年他率领的部队胜多败少,屡屡立下战功,越发得到皇帝的器重。若是这一仗最后胜利结束,他得以成功回到淮南,等待他的将是不计其数的荣华富贵。
但是现在,他越发感到战事的不利。
战线已然越拉越长,他虽不是这次出征的总指挥官,但有些事情还是看得无比清楚。
连续这么多天来的高强度作战,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敌军却仍是牢不可破一般。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利用他们内部的差异性使用离间计,可次次都被成功化解,根本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他猜想地方阵营肯定有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
总指挥官资质平庸,但家世显赫,他才能坐到那个位置。邱明竺自己不过是一个穷小子出生,能够凭借着自己得到如今的一切,早已是令旁人羡慕。
他是将,所以他知道。他不应该违背总指挥官的决定,所以他很是听话,又有才干又听话,这才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屡次高升的理由。
总指挥官现在很是信任他,很多时候除了参谋外,还会主动听取他的意见。
他不是没有听过背地里总指挥官的副将和一名参谋在那里妄议他的长短,他当时也很想冲上去将这群不学无术之徒教训一番。
但是,他忍住了,他不能,他没有资本。但他不会这么一直忍下去,在这令他烦躁的环境里。
他想到了心中既定的计划,嘴角终于有一丝上扬,雨滴声越来越大,泥水沾上了他的裤腿。他大步向下面的士兵那里走去,那是他的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