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光束,透过大树的间隙,洒在林中飘渺的雾气上,细微蒸腾的水汽,清晰可见。
溪水潺潺,清澈的水下铺满了乱石。溪边,扭腰的红皮树上,一条蜿蜒的木板长廊,横穿过它的树丫间。
风过,吹淡了雾气,吹出了水波,吹动了那悬在空中的木板索道。
一声呼哨,惊起一阵飞鸟。
“头——我们在这里——在这里——”吱呀吱呀——索道一阵摇晃。
“你TM的别摇了,会断的。”
“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就在对岸。”
“叫有个毛用,快走!”
“等等——那是什么?!”
飘动的树叶缝隙间,红光一闪而逝。
“MD,老子什么也没看见!?”
“就在那里,有红光,一定是仙人掉落的宝贝!”
“那还不下去”。
……
二十来丈的美人杉,顶端那如发的黑叶,在风中飘扬,妖娆的树身,被相邻大树的粗壮树枝缠绕着、束缚着,让人心起愤怒,两侧伸出的枝干,摆出乞求的姿势,让人心生怜悯,而那悬挂在枝那一滴白泪,更让人心痛。
此时,白泪的表面竟在蠕动,道道龟裂的细纹时隐时现,淡淡红芒,在这些细纹闪现时,穿过一层透明薄膜,闪烁而出。
湿粘的舌头旁,红光一闪一闪,映红了一边的獠牙;
沧桑古朴的木盒,细密的盒壁,挡住了红光的外泄;
黑暗深处,那冻土与薄冰相交的缝隙中,红芒忽闪;
浅水绿藻,一闪一闪的红光,引来好奇的鱼儿;
枯黄的落叶,遮不住下方闪出的红芒;
……
天空被大片灰色覆盖,滚滚的风墙已越过石村两侧,迎着阳光东去。
风墙凹陷处,漆黑的长方形风块,已推过石村那矮小的石墙,石头化成的粉末,在翻卷的风暴前端,抹出的那一小片白色,一闪而逝。
剧烈抖动的石屋,纷纷倾倒向风暴前端的塌陷处。
疯狂的尖啸声,反复拉动着人的耳膜。
早就裂开成几段的圆形大石后,老妇人面皮上的褶皱,在侧面而来的风中上下蠕动,有些干瘪的耳垂,已现蓝色,那是从耳中流出的血液。
大地不再起伏,眼前东倒西歪的众人,都是绝望的眼神,她暗叹,要是那木簪还在,也许能活几人,可现在!?世事变换,天定的命运,人力怎能违背!?多活了二十年,本以为最终仍会死于人祸,可现在看来,坎坷的一生,就要了结,在这比以往更加疯狂的屠沙之中,罢了——只可惜身边这些人,他们的人生也短暂了些。本想着,救了那位仙人,能改变这些人的命运,可——
背靠在石头,她缓缓侧头,眯起昏花的双眼,透过狂风卷起的沙尘,模糊中,不远处,那快要被无情的风浪,掏空了的大石依然顽强。
那位仙人,就在那大石之后,他能否带着那些人,逃过这一劫!?或许他也——哀叹一声,老妇人慢慢又闭上了双眼。
轰隆声中夹杂着咔咔巨响,那是两个石屋在塌陷中相撞。可突起的一声嗡鸣,掩盖了所有的杂音,那是所有“黄昏泪”碎片的共鸣,楚涛隔着麻布抓着的碎片,红光突然大盛,映红了漫天的风沙。
一声鹰鸣,撕裂长空。
疯狂扇动的双翼突然变得迟钝,被风刃削掉近一半的白尾羽毛突然炸开,锋利的尖爪胡乱蹬着,本是锐利的一双鹰目中,一双黑瞳分裂又重合,重合后又慢慢分裂。
它在束缚中挣扎,双翅只在双瞳重合的瞬间被扇动,庞大的鹰身缓缓下落,下方被挤压成块状的风暴,开始紊乱。
蔚蓝的天空,辽阔的草地上,零星分布着几片繁茂的树林。
一只雏鹰,在突起的崖壁缝隙间,遥望着日起月落。
画面闪动,黑暗中,从天而降的白色光束,摇晃的大地,撕裂的草地涌出赤红的岩浆,燃烧的大树,混乱动物们的嘶叫……
早已长成的雏鹰,翱翔在漆黑的空中,它惊惧中带着困惑,记忆中,本该升起的红日,再也不见。
本能让它东飞,去寻那能普照大地的日光。
画面再闪,那是一片狼藉的人类大城,大火映亮了黑暗的天空。人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它全身的羽毛颤栗。
一幅幅画面快速闪过,终于见到了那轮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圆日,可烟雾弥漫的山峦,让它畏惧,它不得不沿着山脉,转向东南。
一片河流纵横的沃野,一道黑白相间的天际,一条被撕裂的悬崖。本是它理想的天地,可一只庞大的黑影,突然紧跟它飞行,它害怕了,想要逃离,但无路可逃。
世事无常,那黑影竟成了它一生的伴侣。
画面仍在翻动,悬崖,绿树,草地,清河……都在快速退去,唯有不变的,是破壳而出的小小雏鹰。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片荒芜的大漠。
这是楚涛另一双黑瞳所见沧桑惊变,大脑阵阵眩晕,让肚中一阵翻滚。
他强制压下,眨了眨眼后,便见香儿的四个小脸上,四只小嘴不停的张合,像似在说些什么,可他耳中嗡嗡,什么也听不见。
轰的一声,挡着众人的大石终于破碎开,楚涛翻身,将一直趴在他身上的香儿挡在了身下。晃动中,他再也压制不住,哇的一声,在香儿的耳边狂吐了起来。几块小碎石避开了他俩的身体,落在了他俩的身侧。
半晌,久违的风浪并未席卷而来。
将脸埋在沙中,双手捂着后脑勺,撅着屁股的大壮,第一个昂起脑袋,奇异的一幕,让他张大了满是细沙的嘴。
风浪竟然在离他不足十丈处被硬生生的止住,寸许不能进。
扭头回望,一只全身四处脱毛的大鸟,正不停的扇动翅膀,翅膀下,那疯狂而出的气流,越过众人紧贴沙地的身体,撞向滚滚而来的风浪。
当楚涛艰难的扭头,双瞳对上双瞳的刹那,一声悲壮的鹰鸣,苍鹰终于耗净了最后一丝气力,被骤然而来的风浪席卷而飞。
瞬间而过的飞沙,将众人埋在了沙下。
静——空中再无一丝的风。
远望,那一片塌陷的边缘,一个被麻布包裹着的屁股,耸立在沙地上,片刻,一张大脸在屁股旁扬起后,不停甩动脑袋上的细沙,大壮惊喜:“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大笑声震动起身边的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