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是有些苦,文二哥哥怕是喝不惯。”她立即将茶盏放下,向门外唤了声:“惜枝,拿碗凉水来!”
他害羞的挠了挠头,向她颔首:“谢谢你。”
“不用!”沈若薇摆手:“是我招待不周了,你今日做了一天的活,定是渴了,喝什么茶呢?”
她见他牛饮了两碗水,道:“我这一月来出门了好几次,也从未见你,还以为文二哥哥不是无忧村的人呢,今日倒是巧。”
“我……我不经常下山,往日都是我父亲来卖猎物。”他常年不怎么说话,是以声音比寻常人低沉一些,平添了几分稳重:“只是最近我母亲病了,父亲崴了脚,所以……”
提到双亲,他脸上露出又是愧疚,又是焦急的心情。
沈若薇这几月终日沉浸在祖父故去的哀痛中,在这偏远山村中才找到短暂的安心,因此很是关切地问:“伯母哪里不适吗,可请了大夫?”
他摇摇头,眼神更是落寞了,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大猫。
“父亲去抓了些药来,大夫……没有大夫来。”
哪里有大夫愿意来呢,那块地方道路难行不说,且还有他这个怪物住着,他们又拿不出足够的银钱,自然没有大夫愿意来。
沈若薇想起自己在街上见他时的场景,她从未打听过,也从不去听信什么谣言,此刻心里却有了朦胧的猜测。
“我随从里有一位陈大夫,跟着我在这儿数月了,也没治过一个病人,正说浪费了他一身的医术,不如就让他去瞧瞧伯母吧!”
“文二哥哥先别急着拒绝。一来呢,上次若不是你,我们这些人说不定早就在山里被野兽吃了,说起来了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她脸上始终笑吟吟的,一点一点的跟他讲道理,不紧不慢,将他绕进圈子里去:“二来呢,你方才还帮我把鹿肉抬来了,若不是你,我一个小女子可不是要在街上苦恼的挠破头了么?权当是谢礼,之后的药材就从我们这里拿吧,我从苏州带了许多药来,不说都是珍品,但也有许多是这里见不到的,说不定更对症下药些呢?”
“若你不同意,我可真是无法了,这救命之恩一直压在我心上,若是不回报一二,我实在是寝食难安。”
她伶牙俐齿,从小就喜欢花言巧语哄着人玩儿,如今更是皱着眉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文二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看病是头等要紧的大事,话已敲定,她便让人去请了陈大夫,茶还未饮几口,就往山上赶去。
他们住的地方荒无人烟,四周除了树什么也看不到,山中不能养鸡鸭,会招来野兽,因此更显得落寞了,走进了才听到几句咳嗽的声音,已是有气无力,病入膏肓了。
“母亲!”文二忙冲进屋里去,只见沈氏半靠在床上,脸色蜡黄,嘴唇都干裂了,却透露着诡异的红色。
是她咳血后染上的血色。
他走到桌上倒上一碗凉茶,小心翼翼喂她喝下,轻拍她的背脊“母亲舒服些了吗?”
沈氏早已病的神志不清,又一直咳,只觉得头晕眼花,睁眼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虚弱的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个笑来,谁知却引来了剧烈的咳嗽。
待这一阵平息下来,就只能靠在床沿上喘着粗气了。
“陈大夫!”文二猛地往后一跪,磕了两个响头:“还请大夫救救家母!”
一日不见,她竟严重到了这幅样子,刚才碰她时手下滚烫,怕是又发起了高热。
他心里头自责极了,又害怕极了。
自责若不是他,母亲的病又怎么会拖到现在,受了这么多苦……
害怕若是母亲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他是不真像人们所说得,是个大灾星,是个妖怪?
大夫被他的大礼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公子言重了,行医救人乃是医者本分,况公子与我们有恩,在下定会尽心医治!”
“是啊!”沈若薇点头:“文二哥哥,你先别急,先让大夫看看再说。”
她上前一步去扶他,将他拉起来,笑着安慰他:“先站到外边来些吧,给大夫让个地方。”
他人高马大的,这茅草屋又小,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显得更加拥挤窄小。
那位陈大夫坐在床沿上,如今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两指搭在沈氏露在外边的手臂,闭眼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后头的文二看他的动作,心里一下子冷了下来,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去:“大夫,我母亲她……”
大夫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忙道:“夫人只是一般的咳疾,只是病的久了,伤了内脏,故而出现了咳血的状况。”
这话是说,沈氏并不是痨病,还有得救。
他们刚放松了一会儿,又听他说:“但是这位夫人年岁大了,又积劳成疾,如今久病未愈,损了根基,怕是要精心调理好一段日子才能痊愈了。”
这一上一下的大喘气,折腾的人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
他摸着胡子打量了一下这简陋的茅草屋,道:“如今快入秋了,这山中阴湿多雨,又蚊虫众多,实在不宜养病。”
“无妨,”沈若薇丝毫不顾及这里头脏乱,上前一步低头帮沈氏掖了掖被子:“到我家去养病吧,我家里房间多,人又少,正是养病的好场所。”
“是啊!”这位陈大夫是个最老实的人,一生只知道看看医书,治病人,丝毫不知道人情世故,听到这话竟开心的拍掌叫好:“这离我也近些,方便我照顾病人!”
“可是……”文二看了看沈若薇,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沈氏,心就像是被油锅炸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办才能逃脱这炼狱:“我不想连累你。”
他这句话说的极轻,事实上,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
沈若薇神色未变,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见沈氏又开始咳了,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茶杯想喂她些,谁知手指触到杯壁竟是凉的:“文二哥哥,得了咳疾的病人怎好吃冷茶,得喝热水才是呢!”
文二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两只手扯着自己的衣袖,不知道哪里冲上来一股勇气,大声喊道:“可我不想连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