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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传功(一)

月光溶溶如水,洒在岩壁上,带着几分清冷。

叶心传问道:“爹爹到底做了什么事,要星夜离开临安?”

朝云迟疑片刻,说道:“日后你姐姐自会告诉你。你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自有他的行事原则。”

叶心传道:“之后我姐姐就一个人去了长灵派么?”

朝云道:“后来靖元道长安排我与你姐姐一同去了长灵山。我们暮春时节自长安出发,晚秋时才到长灵山。一路艰难跋涉,自不待言。入了山门,我才知道原来靖元道长是灵均真人门下大弟子。二弟子与我年岁相仿,道号云惠。我做了灵均真人三弟子,你姐姐是我小师妹。我入门三年,师父传我天罡真气秘籍。十二年后,我与你姐姐回到中原,秉承你爹爹的遗志,我们创立青衣社,以招揽、团结天下英雄,为他日大宋光复中原做准备。”

初入中原,朝云与叶心怡便遇到第一个难题——关中三十四寨联盟集体向青衣社发出挑战。诸位山寨头目、武林豪杰江湖成名已久,却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朝云与叶心怡这两号人物,又听属下兄弟说,其中一个还是个妙龄少女,都不过哂笑一番,颇不以为意。

朝云与叶心怡连连拜访诸多山寨,已将许多山寨头目纳入青衣社麾下。三十四寨头目更加按奈不住,都好奇他们究竟有什么本事,能令武林中成名已久的豪侠剑客纷纷归顺青衣社。一同商议过后,便决定由潼关落凤寨寨主秦舞阳带头,集体下书挑战青衣社。朝云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众位豪杰对抗,最终还是逼不得已接了挑战书。那一年九月,重阳前后,朝云与叶心怡二人在终南山上对战关中三十四寨头目。叶心怡仅出了十招便将三十四寨头目中武功最好的五人制服,其余人等见状,都诚心归顺青衣社。自此青衣社威名渐盛,河东、河北、河南一带的豪强依附青衣社的不在少数。

后来,在汴京一带传来消息,声称有人亲眼看到青衣社中人残害平民百姓,将一处小村落的年幼老少尽皆诛杀。又有消息说青衣社管教不严,门人弟子恃武以骄,在江湖上做下些强抢民女、偷窃财物、聚众斗殴的恶事。中原三百余个山寨中有一小半纷纷退出青衣社,另有一些山砦逡巡不定。

就在过去一年,朝云为叶心怡疗伤,不得不远赴西域求取灵药。这一来,青衣社在江湖上培植的势力更加衰微。

朝云道:“如此一来,青衣社在江湖上几乎是名誉扫地,唯有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深知我创立青衣社的本意,仍然愿替青衣社正名,其余江湖门派……唉,自然是又回到了当初那般情景。当年宗汝霖奉命守卫汴京,广纳豪强,便想率领他们做出一番大业,只可惜不到一年,宗汝霖就病故了,那些豪强也自然是树倒猢狲散。宗大人对此事认识得很清楚:江湖豪强可以攻城略地,却不足以守既有的基业。青衣社终于是败在了流言之中。”

叶心传道:“岳大哥也不必气馁。如今宋金两国尚未开战,百姓安居,即便是联合那些山寨豪强也没有多大用处。待到两国开战,或者大宋预备北伐中原,到时候他们自然闻风而来,必能相助我大宋做出一番事业。”

朝云摇了摇头,叹道:“当今陛下在位,此事万难!”

叶心传道:“这是何故?”

朝云道:“秦桧已死,把持朝政二十年的主和派气势稍减,但朝中主战派依旧很少,一则建炎年间能征善战的将领或者已死,或者年迈不足以任事。朝中依然是一派主和的气象,看来皇帝只要在位,这种情势就不会变。”

叶心传道:“那岂不是我们只能等着金国来打我们了?”

朝云道:“朝中势力不足为恃,因此大宋若要真正地中兴,必得依靠江湖势力。昔年汉光武帝凭借绿林好汉、江湖草莽成就后汉江山二百年,他日大宋光复中原,建立万世不拔之基,非你们这些青年才俊不足以成。”

二人谈论许久,渐感清冷,便一同走进了岩洞。朝云取出火折,洞中立刻明亮起来。只见岩洞之中,一块长条巨石之上铺着一张草席,年岁已久,微微泛黑。另有一方石几蹲坐在岩洞中央,旁边是两块石墩。

叶心传道:“岳大哥,我再问一个问题,便跟你学武功。”

朝云道:“你问罢!”

叶心传道:“我爹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朝云凝思了一会儿,说道:“你爹爹像你这么大时师从崂山剑派柳若曦,以一招斗折蛇行纵横江湖,在中原一带行侠仗义,除恶惩奸,英明甚著。后来他一心报效朝廷,便一路南下,去了大宋行在临安府,自县衙通判做起,官至户部尚书,其间为国为民做了许多好事,实可以称得上是大英雄、大豪杰。”

叶心传道:“岳大哥,我愿意与你学武功了。陆大伯、师父、爹爹都以中兴大宋为己任,岳大哥与姐姐也为了收复中原四处奔走,姐姐更是不惜身受重伤,我又岂能贪生怕死。”

朝云道:“武学之道,原在于锄强扶弱,只是有人借之行善,有人借之作恶,有人用之侵凌他国,有人用之保土安民。本朝太祖皇帝当年一身武艺,方能平定天下。是好是坏,不在武学本身,而在人之为用。”

叶心传点了点头。

朝云道:“大凡天下武术,修炼到根本无非就是六个字:真气、内功、招数。各门各派,修炼中心皆有不同,但其根本却相差不多。长灵派是玄门道家,武功以内功积蓄为主。当今武林北斗少林派内外兼长,是以为天下武学之宗。靖康之乱后,百姓流离失所,丐帮盛极一时,丐帮武功专长则在于外家功夫与用毒手法。一年前你曾经见过崆峒派掌门沈雁青,身兼两艺,内功有秋雨梧桐叶落时,招数有崆峒九宫幻影步。江湖上还有许多用刀、用剑、用棍、用笔的门派,例如洛阳金剑门、太行山降龙棍等等,俱是以武功招数见长。”

叶心传道:“师父曾说,大凡婴儿出生之后,骨骼渐渐结实,便会渐渐养成一股真气。只是若不修炼武术,这一股真气就会涣散,难以集中。”

朝云道:“正是这个道理,一个人的真气与生俱来,不增不减,不生不灭。只不过学武之人善将真气汇聚,为己所用。孟子说,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便是此理。真气充沛,用之讲学辩论,便可激情洋溢,用之农田耕作,便可终日精神,用之练武修道,便可中气十足。真气汇聚之法何止千百种?有人服用药丸,养精健脾,其中以崆峒派的炼药之术尤为著名;有人选择在纯净之地修炼,如天山派,常于雪山之巅、天池之畔练武,因其环境清幽,容易心无旁骛,练起武来自然事半功倍,且修行过后,真气纯净,非其它门派可比。”

叶心传突然想到,师父常于日出之时,带他们去泰山封禅台上修习吐纳之术,便问朝云,是不是也是为了让真气变得纯净、自然。

朝云点了点头,又说道:“而本门武功特以内力见长。长灵一派,脱胎于当年的武当山,立派祖师道号通灵子,以一人之力创下七门绝技。本门武功,稍加练习便可见效,只是欲达到精深的境界,就难于登天了。庄子云,一尺之锤,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又云,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玄门内功,便如汪洋大海,川流注之,永不停息,却从来不见大海满溢。你修炼天罡真气,也是这个道理,修炼十年,便有十年之功,修炼百年,便有百年之功,修炼千年,便有千年之功。这是我派武学的精髓,你须切记在心。”

叶心传道:“我起初修炼内功时,感觉体内有一条条小虫子在身体里窜来窜去,起初觉得酥痒,后来便觉得清爽无比,后来那些小虫子时而汇聚,时而分散,偶尔听我调遣,偶尔又自行其是。”

朝云笑道:“各门各派都有自己修炼内功的方法,大体是,通过不断的练习,把一股股小气流汇聚成滔滔大江,奔涌而出。武艺高强者能控制气流行遍大小周天,还能寓之于物,至于隔空取物、剑气伤人则是将内力外射,使空气变成媒介,就是更高深一点的武学了。不同门派修炼内力的法门也不同。专精外家功夫的是直接将内力灌注在拳章之中,擅长暗器打穴的则是将内力集中在一指之间,而使刀、枪、剑、戟等兵器的则是我刚才说的寓之于物了,只不过后者更加偏重于招式,在两军交战时用得比较多。我们武林中人在行伍当中往往难以施展所长,也是因为再强的人也不能无限地使用内力,时间长了便只能保住自己一人了。”

叶心传突然想起,他八九岁的时候随师父上山采药,师父曾说起过:“三皇五帝之时,黄河泛滥,中原危难。舜帝令鲧治水,鲧不成,舜帝便杀了他。后来又令禹治水,禹改堵为疏,最终成功。其实内中便包含了极深奥的武学道理:练武之道,在疏不在堵。什么时候你能自由控制丹田中的气流,自顶及踵,无往不至,那时候你便是个一流高手了。”

朝云道:“如今你内功已有小成,江湖中能与你对抗的不过百人,唯独欠缺的就是招数。本门武功,用指有玄天指法,用剑有绕指柔剑、蝴蝶剑法、玉门剑法,用掌则有万花掌法,轻功则有九天星舞。我入门十余年,也未曾学全。我在此停留时日有限,便将万花掌法传授与你,另有一本蝴蝶剑法秘籍,乃是你姐姐赠与你的东西,你下去之后勤加修炼,不足一年便可有大成。”

说着,朝云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缓缓展开,只见一本深蓝色封套的书册。叶心传接了过来,缓缓展开,见书页中夹着一封短笺。

短笺上写道:“心传吾弟,见字如面。去年与你团聚,匆匆却又离别。这一年姐姐很好,不必挂心。你也须照顾自己,天寒多加外衣,平日多加餐饭,方不令姐姐担忧。岳大哥是我辈中人,义薄云天,他传你功夫,你要认真学着,不然姐姐可要教训你。姐姐胸中好多话对你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唯搁笔于此,静待来日相见,再话别后短长。阿姐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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