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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铁娘子(一)

叶心传点点头,朝石壁上看去.石壁上文字稀疏纵横,显而易见是武林高手以剑气雕划而成,字体疏阔,亦可见刻字之人胸中磊落跌荡.

石壁上写道:近来闭关,于武学一道颇有感悟,终于成此胎息之法.我教天罡真气奥义广博,可为天下内功之首.然师祖创立之初,言简意略,使后辈按图修行之人多有不解,以为此功乃杀人之器,未多措意于其养性之效.后恩师继圣人绝学,虽稍减其戾气,仍有多处未尝详述.若强行修习,长久之后极易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性命不保.余创此胎息之法,持性温和,或可补玄门内功之不足.兹录如下,是后生晚辈、我教众人见此石刻,勤加修习,必有裨益.

叶心传想道:“我原先以为是因我资质愚钝,未能理解秘籍中部分文字的意思,原来当年创立这门武功的人用的是春秋笔法,言简意赅,倒让后人产生诸多误解.不过想来天下武功、技艺尽是如此,虽有书刻记录,也须有专门之人精通此道,否则百年之后,虽有文字记录,也难免有错漏之处,最后不免失传.”

叶心传见赵开山等人还未返回,便慢慢开始研读刻字:

“传曰:在胎为婴,初生曰孩.婴儿在腹中,后含泥土,喘息不通,以脐咽气,养育形兆,故得成全,则知脐为命门.修道者欲求胎息,先须知胎息之根源,按而行之,喘息如婴儿在腹中,故名胎息矣.凡欲胎息,先须于静室中,勿令人入.正身端坐,以左脚搭右脚上……”

待将刻字全部读完,又念诵几遍,牢牢记在心里,回头一看,见赵开山等人均等候在侧.

赵开山见他回头,笑道:“我们见你十分认真,不忍打断你,这功法你记得如何了?我们方才也看了一遍,只可惜这功法只适合本门众人修习,外人看了也是徒劳.”

叶心传道:“这功法中有一节讲道治疗内伤之法,我试上一试,兴许可暂缓孔大哥的伤势.”

李青纨喜道:“果真如此,那便太好了.”

叶心传默念道:“太上玄虚宗,弘道尊其经.俯仰已得仙,历劫无数龄.巍巍太真德,寂寂因无生.霄景结空构,乘虚自然征.日月光炳灼,安和乐未央.”念罢歌诀,便积蓄真气,点在孔嘉语头顶的明堂穴,将真气缓缓注入,接着指尖下移至脑后玉枕穴、夹脊穴……如此几个来回,便将体内真气缓缓注入孔嘉语体内,使他经脉渐通.

徐仲素笑道:“我方才喂五弟吃了我炼制的大还丹,又替了刺了穴,疏通他体内淤血,料想他两日内便可苏醒,如今得叶兄弟以真气引导他通了静脉,五弟不但康复得快,康复之后武功也会强上一些,真可谓是因祸得福,喜事一件.”

李青纨道:“叶兄弟救我五哥,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便盈盈拜倒.

叶心传忙将她扶起.

孔嘉语缓缓睁开眼睛,见到众人围在他左右,正不知发生了何事,便问道:“青纨妹妹,四哥,是你们呀.大哥、二哥他们呢?”

众人背过身去,不忍回答.

孔嘉语忙起身,拉住叶心传衣袖,急问道:“叶兄弟,你快告诉我,我大哥他们怎么啦!”

徐仲素道:“四弟,你重伤方愈,还是过会儿再告诉你详情罢.”

叶心传又以内功助他血气循环,眼见孔嘉语脸色慢慢变得红润,众人均是欣喜.过得半晌,徐仲素将他昏迷之后的情景详细跟他叙说一遍.四兄妹又返回西亭居石室,对着谢康乐等人的遗体拜了几拜,方才循着赵开山、徐仲素方才寻到的道路离开了这里.

原来这处隐蔽的洞穴直通向通元谷后山一处沟壑当中.五人攀爬着石壁,艰难地上了险峰,到了半夜里方才出得山谷,在一棵大树下歇息一夜过后,方绕道去了通元谷东面的入口.

山谷寂静.通往山谷的一线小道沾满了露水,甚是清冷.六人抬头望天,唯见天空灰蒙蒙的,似要下雨.

忽听得赵开山叫道:“孟江!”

只见他脚步匆匆,向小道尽头奔去.他硕大的身影遮住前路,其余五人正自纳闷,却看不见前面出了何事.

原来尽头横躺着一人,身穿灰衣,竟是赵开山另一个弟子,名字唤作文孟江.

叶心传等人也渐渐围拢过来.赵开山将文孟江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文孟江缓缓睁开眼睛,见到赵开山,不由得笑了一笑,紧接着脸上又露出痛苦的表情,挣扎着说道:“师……师父,孟江终于等到你了.师姐……师姐她……”

赵开山含泪道:“孟江,你没事的,没事的.颖儿她怎样啦?”

文孟江道:“我和师姐正要逃下山,却碰上了那红头发女人,她……她……出手打伤了我,带师姐走了.”

赵开山惊道:“赤焰岛铁娘子!”

文孟江道:“是……是她.师父一定要救师姐……那妖女……”

赵开山道:“孟江,快别说了,徐神医在此,他必能保你周全.”

文孟江慢慢摇了摇头,强笑道:“师父,孟江不中用啦.”

徐仲素凑上前,掀开他胸口处衣服,又给他号了号脉,摇头道:“小兄弟身重冰火掌,内伤深入骨髓,五脏俱损,徐某也是回天乏术.”

赵开山急道:“小女能救治,为何孟江就不行?这些孩儿便如是我亲生的骨肉,我待他们都是一般.徐神医,徐兄弟,你就大发慈悲,救救他罢!”

徐仲素道:“令爱不过是在你与铁娘子打斗时不小心被冰火掌擦伤,虽也是重伤,但还能救治,小兄弟生生受了铁娘子一掌,若非他坚持要见你最后一面,只怕早就……”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赵开山刚要说话,低头一看文孟江,见他双眼一闭,已然气绝,不禁放声大哭.余人见他哭得真切,也跟着动容,各自掩面而泣.

叶心传知铁娘子将颖儿掳走,知她性命难保,也伤心至极,待要上前安慰,却被孔嘉语阻拦住了.

孔嘉语道:“古人言哀莫大于心死.如今赵大哥尚能以哭宣泄心中烦恼,可见他神气不损,总好过他将这烦恼憋在心里,无从宣泄.”

叶心传点了点头.

许久之后,徐仲素温言道:“赵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此哀恸也于事无补了,为今之计,当想法设法先救出令爱.铁娘子心肠毒辣,咱们须动作快些,找到他们.”

众人合力将死去的谷中侍仆及赵开山两个弟子挖好坟墓,将他们分别安葬,一直忙到中午.

叶心传道:“赵大叔,颖儿被铁娘子抓去,与我有莫大的干系,恰好我也要在江湖上找寻一个朋友,今日便启程赶赴河东,一路上正好打探颖儿消息.”

赵开山道:“心传,你肯帮忙那是最好了.”

徐仲素道:“赵大哥,我兄妹几个打算即日启程南下,返回宋境,也可一路打探令爱的消息.不知赵大哥有何打算?”

赵开山道:“我要去一趟故都汴京.听闻最近朝廷派出许多武林高手聚集汴京,必定有所图谋,我待要去查探一番,看这些番贼有何计划.”

叶心传忽道:“对了,赵大叔,一直忘了给您说,心传前些日子在大兴府听到消息,金国皇帝预备迁都汴京,以方便日后南侵大宋.他已派出崆峒派掌门沈雁青招揽武林人士,预备不久之后先攻取少林,以此挟制中原武林豪杰.”

赵开山眉头一皱,说道:“传闻果然不假.看来老夫这一趟汴京是非去不可啦!心传,一年不见,老夫知道你心忧国事,心中大是安慰.自上次分别后,颖儿时时刻刻挂念着你,不过老夫知道好男儿当志存高远,不应光想着儿女情长,只是颖儿她……毕竟是我女儿……心传若……”终于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叶心传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孔嘉语见场面尴尬,忙打个哈哈说道:“这都是后话啦.咱们分别在即,我三姐房中尚藏有一壶美酒,叫做百花蜜酒,是她耗费十年才酿出的好酒.三姐以往不舍得咱们喝,今日咱们要离开这里,不如借花献佛,以美酒饯别二位,也是人生乐事.”拜别众人,叶心传牵上棕马向西行去.他想起近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先是允柔与夏先生被陆氏兄弟抓去,又碰到通元谷因恶人寻仇的几乎覆灭,最后再是颖儿被铁娘子抓了去,不禁心中愁闷,正值天晴欲雨,四野阴沉,他更感烦心.

叶心传想道:“想来都是我的错,那年若不是我一时冲动,将允柔从萧护院身边带走,她也不会落到坏人手里,萧护院自然就不必为了救她而牺牲了自己.后来我侥幸杀了方若昀,却致使他娘子踏入江湖,颖儿也接连两次遭到她的毒手……我果真是个不祥之人,那我学这一身武功,究竟是好是坏……”

正思索着,突然看到眼前一座高山突兀而起,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之间已行出了几十里路.他抬头四望,但见眼前高山之外,尽是一片峰峦叠嶂,隐没在云雾缭绕之中,不觉令人心中迭宕,块垒顿消.

他踏上登山石路,便要穿越过去.此处唤名王莽岭,乃是昔年新朝王莽与汉光武帝刘秀临军对峙之地,山势高耸,风景绝佳,怪石嶙峋,直可说黄河以北第一胜景.叶心传一路纵赏风光,将种种烦恼尽皆抛诸脑后.山行六七里,便见草屋八九间,为过往行客或樵夫猎人暂住之地,此时无人居住.叶心传随意挑选一间,在此歇宿一夜.入夜时分,月洒清辉,落在草屋前,一时盈盈如水,松影落地,如藻如荇,甚是怡人.

山路崎岖,叶心传牵着棕马,连走两日,方才出山,这便到了泽州地界.又向西行了几里,渐见远处炊烟袅袅,依稀几个农夫在田中耕作.终于到了一处茶肆,叶心传此时灰头土面,甚是疲惫,随意找了处角落,靠墙坐下,又叫了一壶茶水、一些点心,慢慢吃了起来.

过不多时,忽听得茶肆中许多客人轻声叫道:“哇!”

叶心传循声望去,见门帘开处进来一个中年女子.那女子一身装束,与中原百姓大不相同,就连相貌也甚是奇特.只见她头顶一簇红发,人群之中甚是醒目,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裙,像孔雀羽毛一般绚丽.女子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相貌清丽,眼窝深陷,鼻梁较高,似乎不是中土人士.

叶心传想道:“允柔看起来也不像中原女子,却没有这般奇怪,想来她也不是女真人,不只是何方神圣,竟会来此穷乡僻壤?”

那女子手里抓着一根细长的锁链,身后跟着一年轻女子.叶心传瞧见那人样貌,赶忙低下了头,换了一处座位,偷偷窥视着他们二人.

原来那人竟是颖儿.

叶心传偷眼望去,却见颖儿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浑不似被人挟持的样子.

叶心传想道:“难道那红发女子便是赤焰岛铁娘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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