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尧，你是真的已经属于我了么？”她轻轻地问道。
每次洛璇这么不确定地问，他的心里都会微微地疼一下。她没有安全感地问过他很多次，他都选择沉默。
她有什么错，喜欢上一个人，哪里有错。
错的是，喜欢上了他。
他们这一年，过得不好不坏，暧昧太过，反而容易不满足。
和她缠绵悱恻，却永远坚持不到最后。
不管说洛璇是有心机还是纯良，是因为私心使然还是怕他难过，她至少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半点夏舞。夏舞这个平凡的女人，居然成了两人的禁忌。
他想了想，说：“是啊，现在我属于你。”
他说的这句话用了一个“现在”。
未来属不属于，他也不知道。
“你能陪我在这里过一夜么？”洛璇看着正在倒酒的越尧的背影，问，“只有我和你，行吗？”
“明天还有事，今晚我等你睡着再走。”两只高脚杯被摆放在桌子的两端，越尧回答道。
洛璇在他背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越尧将瓶塞放回瓶口的手微微一怔。
他似乎隐约又能听见曾经夏舞的苦苦恳求与自己绝情的回答。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谁说喜欢你了？”
……
每一句“求求你”，都是心脏表面的一道伤痕。
他不提夏舞，却把她放在心里。
洛璇抬起头：“越尧，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么？”
一直这样么？是一直这样暧昧下去，还是一直这样不好不坏地生活？
他转身摸摸她的发：“洛璇，你明知道我不会娶你。”
“暧昧”的“暧”虽然有一个“爱”字，却不是源于爱情。
“一点都没可能么？”
当然一点都没可能，越楚歌只会让他娶张瑗熙。
洛璇是个他都无法带回越家的女人。
他从没给过洛璇什么承诺，是怕重蹈覆辙。既然不会和她结为夫妇，那何必说那些上台面的好听话。
女人温柔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她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为她折腰。
两人就像之前什么都没说似的。洛璇为越尧和自己切了蛋糕放在盘子里。越尧找到宾馆里的打火机点上蜡烛，然后关上金光闪闪的吊灯。
“生日快乐，洛璇。”越尧看着她坐在蛋糕前，虔诚地双手合十许愿，二十六岁的风景，希望有人唱给你听。
应该不会是我。
五秒钟后，洛璇睁开眼睛，在一片闪动的烛光中，她注视着对面火热的光芒背后的男人的脸。
“我想跟你说我的生日愿望。”
“不要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说出来也会不灵。”洛璇吹灭蜡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朦胧的月光映射入窗，“我许的是‘洛璇想和越尧在一起一辈子’。”
果然，是个藏在心里都不会灵验的愿望。
“何必呢？”他问。
又有一女子顽固不化地陪他作茧自缚，算不算修来的运气？
“越尧，我不知道你和她从前到底经历了多少，但是我能理解你多难过，和我一样。”你心里有多难过，我想我是真的知道了。
你许她情长，会不会想起亏欠我的时光。
和我在镜头前整日打情骂俏、关怀备至，大家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而又有谁知道私底下是这么尴尬的三角恋。
我爱你，你爱她。
如果不认得你，不和你搭档，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故事。
越尧笑了，无人能看到：“你不懂，我和你不同。”
他想，对洛璇来说，他是她镜头前可以配合天衣无缝的搭档，是在私底下照顾她陪伴的她的兄长，是她可以拿出去说的暧昧对象。
对夏舞来说，他现在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洛璇难过不过是因为她爱的人不爱她。
越尧难过的是他爱的人可以不再需要他。
重新亮起灯，两人简单地吃了蛋糕，喝了红酒，却无法畅谈。她只得谈起小时候。
“你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么？”
“你说说看。”越尧尽量让自己显得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生活在一个普通家庭，不太会念书，却喜欢演戏，在父母看来，这是心思不放在正轨上，其实我从小学的时候就想做艺人。”
“后来呢？”
“后来……我们班有个女生，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听说她爸爸认识几个不怎么出名的明星，我就去和她交朋友，真的成功了，她和我无话不谈。”
越尧说：“你就那么喜欢演戏？”
“很正常吧，每个女生小时候心里都有个演员梦，我只不过是比她们胆子大敢于尝试罢了。”洛璇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却一直在说话，“有个很好的机会，他爸的明星朋友在招人试镜，一起拍广告，具体是什么广告我早就忘了……我就和她说，你去的话能带上我么？我还没见过哪个明星真人呢。
“我小学时长得不如她好看，所以她也乐意把我带着，衬托她的美，所以一来二去，那个明星就认得我了。
“那个艺人是谁？”越尧小口地抿着干红，问。
“我忘了，过去了十多年了，只记得姓唐，是个中年人，现在都老了吧……或者说，他也不算是明星，因为真的很没名气，说出来我们班都没人认得……可我那个时候，还在认得他而引以为豪……
“认得了之后，他建议让我也试镜一次，我狂喜不已，选了一条最好看的裙子。他后来说我，并不美丽绝伦，面对镜头却很熟稔，似有天生的缘分。”
“你要成功了？”男人评价道。
洛璇看着手中摇晃高脚杯，微微摇头：“没，其实导演更看好我的朋友，她真的很美，最后那支广告，用的便是她，不是我。”
“那她最后怎么样了？”
“她被车撞死了。”
“出车祸？”
“很惊讶吧，当然我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该哭该笑。正当在有人准备精心包装捧红她的时候，她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很遗憾？然后我取代了她。”
越尧瞪大眼睛。
“我比她会演戏，导演喜欢我，后来他把我推荐到很多剧组里，我永远都是剧里的配角，如果说群众演员只需要露面一次，我也不过三四次。”
“你的伯乐是谁？”
“我没有伯乐，后来我接到了一个很肉麻很煽情的戏，那是我十六岁，叫《爱的心跳》，算是我的处女作，你看过么？”
“很肉麻的话……那应该没有。”他微皱着眉。
洛璇笑笑：“没关系，早就停播了，你在网上应该还能翻到一点痕迹——我和当时内定的女演员争夺女主角，我出色的演技比拼她的家世……我屈服了。”
“什么意思？”
洛璇说话的时候云淡风轻，似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件平常的事：“我被那个导演潜规则了，是我甘愿的。一夜赚到了一部戏，当时觉得很值。”
“你疯了！”
“我是个坏女孩，对么？你不会轻视我吧？”
越尧摆摆手，“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做……很不值。”
“导演就此包养了未成年的我，不过他还算有良心，大力将我捧红，我一步一步往上爬，剧本一本一本地接……拿着这些片酬去报考了戏剧学院，四年后总算拿到本科学历……十年了，我已忘了那些过往的人的名字，变成现在的小花旦。”
他从不知这些事，也不知道洛璇是这么出名的。
他很难想象一个女人会为了演戏不顾自己的清誉。是该说她热爱艺术如生命，还是太傻，愿意太快地作贱自己。
他为她痛心。
“我从没后悔过那次潜规则……因为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不可能挺进娱乐圈，可以认识你。”洛璇继续说，却早已泪流满面，“可是当我认识你以后，我就突然后悔了。”
越尧这种人，是不会要一个二手货的。
“我告诉你这个，你千万不要看不起我。”她擦着泪水，在晶莹模糊的世界里看着他也是一团朦胧，分不清谁在说话。
越尧道：“好，我不会看不起你。”
他只是觉得心疼。他想擦去她的眼泪，但是够不到，距离太远。
这就是他与洛璇的差别。他一生最痛恨的便是这种抛头露面、毫无隐私可言的职业，怎奈越楚歌在他出生之前就已计划好他的未来，他无从反驳，被迫从命。
而洛璇，没有这个条件，却用自己的身体给自己创造条件，争取每一次可以露脸的机会。
他们这命运迥然不同的两人，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被命运安排到了一起。
他不是轻视她，是可怜她，同情她。
过了凌晨一点，洛璇干掉了一瓶红酒，已醉了，头昏昏的，扶着墙，摸索着洗了把脸。
越尧看她身躯晃动，知道她该休息了，替她擦了挂在脸上的水珠，发现已经不省人事，便将她搀到床上躺下，脱了鞋，给她盖了被子。
这个女人，也有故事。
假如你有时间可以静静地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发。
他从不觉得洛璇是个坏女孩，尽管她追逐梦想的方式不可取。但她比他有勇气得多。夏舞、阿淳、包括冯敬，都比他有勇气。
越尧背对她的睡颜掏出手机，给经纪人Kevin发了条短信：“来接我，现在。”
Kevin的车很快来了，前后不出十五分钟。
越尧终究还是关门离开了。
他刚走，在被子里的洛璇就偷偷睁开双眼。
桌上放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没买礼物，卡里有五万块钱，尽数送你，密码是你生日。祝生日快乐，二十六岁的姑娘，值得更好的男人去爱。越尧”
请你告诉我，你说的最好的男人，为什么不能是你，非得是别人。
她哭了，晕湿了枕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