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葳是带着满腔怒火和憋屈回到“远航”的办公室的，她从没像今天这样被人误解过，而且一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她给陈春华打了两个电话，陈春华都没有接。
姚小葳叹了口气，双手撑着头，陷入苦恼。
陈春华的态度意味着，她可能要失去这个案子了，而且还有可能被反咬一口，这件事她甚至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就怪自己社会经验太浅，不懂得防人之心。
姚小葳懊恼了一会儿，尤长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等着那个来电显示，没有接，却也没有再次将这个人拉黑，转而给袁冬青拨了个电话。
袁冬青一听到姚小葳没什么精神的声音，就知道出事了。
一问之下，袁冬青也傻了。
袁冬青问：“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过生日啊？”
看，连姚小葳最好的闺蜜也有这个疑问，也不怪陈春华会想歪。
姚小葳说：“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大概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我想就算一起吃个蛋糕也没什么。”
袁冬青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姚小葳：“我没办法，这个亏我是吃定了。”
袁冬青也不知哪里来的灵感，突然说：“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孙燕虹有关啊？陈春华是她介绍的，也许就是个套儿？”
姚小葳：“我觉得不太可能。其实孙燕虹介绍陈春华给我认识，或多或少是知道这个案子的难缠，但是她也算不准我过生日这天会遇到尤长廷和张小丰啊，也不可能料准我们会一起。昨天晚上纯属巧合。”
换句话说，这绝不是孙燕虹的智商能布的出来的局。
姚小葳顿了一秒，又接着说：“其实我昨天接触了张小丰，才发现这孩子挺难的。从小就是个私生子，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是谁，不能选择出身，生母很早就走了，生父很关心他，却不能一起住，就算将来真能一起住，同一个屋檐下他该怎么称呼陈春华？但是站在陈春华的角度呢，又是另一种两难境地，她不接受张小丰，就会被人认为没有同情心，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可是如果接受了张小丰，就意味着她要原谅张富升出轨还生下儿子的这件事，还多了一个‘后妈’的身份，里外里都不是人。所以今天陈春华会生这么大的气，我也能理解，换做是我也接受不了。”
袁冬青听了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空同情别人呐？还是赶紧想想补救吧！”
谁知袁冬青话音刚落，姚小葳的办公室门就被人敲响了，正是脸色如锅底一样黑的陈春华。
……
姚小葳匆匆挂断电话，前去开门，将陈春华请进屋里。
“陈女士，你……”
只是姚小葳刚开口，就被陈春华打断。
“哗啦”一声，陈春华把包重重的放在桌面上，瞪着姚小葳：“今天的事我越想越生气，姚小葳，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姚小葳定定的看了陈春华片刻，转而回过身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陈女士，你先喝口水。”
陈春华渴的够呛，端起来喝了好几口。
姚小葳安静的看着她，等她把水咽下去了，才说：“昨天晚上的确是个巧合。我和我前男友前不久才分手，他昨天叫了人送蛋糕来，说一定要我签收了才行。我不想签，想不到尤长廷竟然替我签了。正好那时候我们都没吃饭，蛋糕也算是我收的，扔掉了也是浪费，就一起吃了。至于张小丰，我真的想不到他也会在。”
过程一点不差，但这话听在陈春华耳朵里，就是无法理解。
陈春华把杯子放下：“这话你自己相信吗？你和那个尤长廷要是没事，怎么会一起过生日？谁知道你们昨晚有没有趁机商量怎么把我卖了？难怪今天张富升送你镯子，是不是你们昨晚就谈好价格了？”
姚小葳指出事实：“陈女士，镯子我没有收，这你是知道的。”
陈春华：“也许你那是在我跟前演戏呢？表面上是个镯子，谁知道背地里还有什么？”
现在陈春华是认准了姚小葳拿了好处，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狡辩、掩饰、心虚。
姚小葳渐渐看清这个事实，不由得自嘲笑了：“那你想我怎么证明呢？我没做过的事，我是无法举证自己没做过的。”
陈春华：“简单，这次的合作是因为你的诚信问题，出卖客户导致无法继续，合约立刻终止，你必须把定金退给我，还要补偿我的时间损失！”
一阵沉默。
姚小葳目光笔直的望着陈春华，一点也没有退缩。
事实上，一旦当她心里接受了最坏的结果，当她不再认为还有挽回的余地，无需再垂死挣扎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了负担，反而轻松了。
姚小葳口吻依然充满歉意，却也冷静很多：“陈女士，我可以和你终止合约，也可以把订金退给你。但是时间损失的补偿，我给不了。”
陈春华一愣，气道：“你浪费了我的时间，你就该补偿我，这是道理！”
姚小葳：“我不认为是我浪费了你的时间，在合作期间，我为陈女士你的设计图费心费力，目前出的几个稿子你也都满意，合同上的条款我都履行到位了。只是因为你现在对我的误会就要求我赔偿，如果我同意了，就等于认了这件事。很抱歉，专业上的疏漏，我赔，但是没做过的事，我不认。”
陈春华一拍桌子：“你还有理了！”
姚小葳越发的冷静：“这事我不占理，但我也不理亏。”
……
姚小葳的办公室采用的虽然是隔音玻璃，但是因为玻璃门没有关严，所以隔音效果并不好，加上外面自由工位的人走来走去，难免会看到一点情况。
只见陈春华怒气腾腾，又拍桌子又跺脚，还指着姚小葳说了些什么，渐渐地就引来更多的围观者，还有好多人在拍照，有人在低头发微信。
姚小葳原本还非常沉着地应对，直到她看到四周的情况，这才走到墙边，将玻璃墙的遮挡拉下，隔绝掉外人窥伺的目光。
与此同时，玻璃门又被人敲了两下。
姚小葳回头一看，眉头皱了起来，正是尤长廷。
其实姚小葳也准备了早晚要找他讨个说法，算个总账，但绝不是当着陈春华的面。
没想到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陈春华也看到了尤长廷，还没等姚小葳有动作，就快一步冲过去将玻璃门拉开。
接着，陈春华就当着外面围观群众的面，嚷嚷起来：“你来的正好，今天就在这里，你们俩得给我一个说法，当面对质！”
尤长廷不动声色的看了姚小葳一眼，姚小葳却别开脸，走向陈春华。
“陈女士，你先冷静。”
谁知陈春华反手一挥，差点打到姚小葳，幸好姚小葳躲得快。
陈春华：“我怎么冷静，你俩一唱一和，狼狈为奸，跟张富升那混蛋一块欺负我一个，什么东西！”
尤长廷看在眼里，眉头一皱，转而问陈春华：“我今天来，就是想给陈女士你，和姚设计师一个说法的。你尽管问。”
听到这话，姚小葳无声的叹了口气，横过来一眼，示意尤长廷不要搅合。
陈春华：“好，这可是你说的！”
尤长廷将手插在裤袋里，背脊笔直：“是我说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几米外形成一个包围圈，充斥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却在关键时刻不约而同的保持安静，静等下文。
众人只听到陈春华这样问道：“我问你，你和姚小葳是不是一伙儿的！”
尤长廷扯扯唇角，这样回答：“不是。”
陈春华：“既然不是，那她过生日和你有什么关系？”
尤长廷：“如果当时不是刚好有一个蛋糕，不是刚好我们都没吃饭，我和姚设计师也凑不到一起，一切纯属巧合。”
这和姚小葳的说辞一样。
但是听在陈春华耳朵里，却像极了两人串供。
陈春华：“那也太巧了吧，我不信！”
尤长廷也不着急：“那要怎么样，陈女士才相信？”
陈春华停顿两秒，突然说：“我问你，张富升是不是让你收买姚小葳？”
尤长廷缓慢的看了姚小葳一眼，姚小葳已经侧过身，看向墙壁了。
尤长廷说：“昨晚张先生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确实有这个意思想贿赂姚设计师，但被我拒绝了。”
听到这话，姚小葳身形一震，飞快的转过头，看向尤长廷。
陈春华也没搞懂：“你为什么拒绝？”
尤长廷淡淡道：“严格来说，现在双方合作一切都很愉快，无论是我们费尔，还是姚设计师这里，我们的设计理念都没有冲突，而且强强联合，会产生一加一等于三的效果。但是方案却迟迟无法推进，究其原因，是因为陈女士你和张先生在家庭成员分配上无法达成共识。所以，我不认为这时候贿赂姚设计师是一个对症的解决办法，更何况姚设计师也不是一个轻易就会被收买的人，贸然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这番话与有理有据，而且逻辑缜密，毫无漏洞。
姚小葳听在耳里，震惊在心里。
她完全想不到尤长廷会变相的站在她这边说话，虽然他讲的很隐晦。
姚小葳不禁多看了尤长廷一眼，这时又听到他说：“而且据我所知，姚设计师已经把镯子退给了张先生，可见贿赂不成。”
陈春华有一瞬间也被尤长廷的说辞稳住了。
但她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陈春华进一步问：“你说你和姚小葳之间没猫腻？”
尤长廷非常坦然：“的确没有。”
陈春华：“可是你好像很了解她？你俩还一起过生日，谁知道你俩私下是什么关系，这让我还怎么相信她能帮我对付你们？”
尤长廷眉梢微微皱了一下，几乎快要被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打败了：“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彼此之间认识，有交情也很正常。”
……
也就是这个时候，姚小葳的声音突然出现。
她已经走到两人跟前，声音清脆：“陈女士，我从来没有答应你去对付谁。我之所以愿意接这个案子，完全是因为想帮你设计出一个温馨的家。我也知道你对你的家庭投注了多少感情，你也很重视你和张先生的婚姻，否则不会一直忍到现在，这些都是我帮你的原因。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介入让你改变初衷，让这件事变成了敌我双方打擂台，最终受损失的还是你和张先生，而我还成了帮凶。所以，如果你心里觉得不痛快，无法再信任我，那么我同意解除合同。至于这位尤先生，我和他不熟，更加谈不上有交情，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姚小葳吐出最后几个字时，望向尤长廷。
尤长廷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交，无形中传达了彼此的看法。
他们都是在补救，只是出发点不一样。
他在就事论事，她在摘清关系。
显然，姚小葳的的确确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这里面绝大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陈春华的咄咄逼人。
没由来的，尤长廷心里突然涌出一阵烦躁，甚至是不悦。
前一天还好好的，连过去造成的一些偏见也在逐渐化解和改观，没想到因为今天这两口子这么一闹，又打回原形。
不，简直比打回原形更彻底，都要成仇人了。
就像姚小葳无法解释清楚她和尤长廷没有利益勾连一样，尤长廷也无法解释清楚昨晚的事情里没有他的算计，他也没有利用张小丰一起给她下套。
也正因如此，尤长廷还没等陈春华开口，就先一步说道：“怎么没有交情？”
此言一出，姚小葳愣了。
围观群众们更是相继倒吸一口气。
陈春华看看他，又看看她，脱口而出：“你看，他都说有，你俩就是串通的！”
尤长廷声音低沉，却笃定：“陈女士，你不是很好奇我们私下有什么关系么？”
陈春华一愣：“什么关系？”
尤长廷扯着唇角，气定神闲的笑了：“好吧，我承认，是我单方面对姚设计师有好感，也想借这次的合作向她献殷勤，攀交情。可惜，她拒绝了。”
什么？！
这回，四周发出来的可不止吸气声了，还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叫好。
尤长廷是谁，这里很多人都知道。
他第一天来就在公共播放厅摆台演讲，姚小葳还当面呛声，那时候就有人猜测这两人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还有过节。
而姚小葳呢，因为连耀阳的关系早就是这里的知名人士，很多人都想借她的便利认识连耀阳，进而结识连耀阳手里的富豪名单，没想到姚小葳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并不是好利用的傻白甜。
谁又能想到，尤长廷和姚小葳竟然有这样的交集？
这可是头条八卦啊！
一时间，不少人拿出相机拍照，还有人直接录了视频。
而视频里的女主角姚小葳，此时终于发话了：“尤长廷，你胡说什么？！”
尤长廷轻轻笑了：“我没胡说，句句肺腑。”
陈春华反倒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你喜欢她？在追求她？”
尤长廷：“是。”
陈春华：“就这么简单？”
尤长廷：“你可以不信。”
陈春华直勾勾看着尤长廷，仿佛在评估这里面的真实性。
隔了两秒，尤长廷又说道：“为了让陈女士放心，我也不妨把我们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你——其实我们已经有意撤出这次的合作。虽然张先生是我们费尔公司在大陆的重要客户，我们对张先生和陈女士这单案子也额外重视，但是就算我们专业上再过硬，客户如果不配合，非要对着干，我们也是束手无策。今天话既然说开了，我也想劝陈女士一句，无论你们想要设计一个如何温馨的家，最主要的并不是它的外在形式，而是住在里面的人是否和睦。与其在设计图上打擂台，还不如先把家务事处理好，以免劳民伤财。”
是啊，陈春华和张富升的撕逼，什么设计图PK都是借口，归根结底为的还是这些年累积的矛盾和恩怨，都想出一口气，都想借题发挥，所以谁也不让谁。
只是大实话没有人爱听，尤长廷也太过犀利，还是在这个当口说出来的。
姚小葳只怕会将矛盾推向更高一级，这时飞快的拉了陈春华一下，将她拉进门里。
陈春华已经被尤长廷说的一愣一愣的了，没顾得上将姚小葳挥开。
姚小葳把门关上，陈春华才醒过神。
不等姚小葳安抚，陈春华先一步说：“行了，你不用解释了，你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没兴趣掺和，设计师我还是得换人。”
陈春华说完，就越过姚小葳，开门走了。
……
姚小葳撑着桌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很无奈，也很无语。
直到尤长廷擅自迈进门口，将门关上。
姚小葳听到动静，回头瞪他。
尤长廷就任由她瞪眼，唇边还挂着笑。
姚小葳闭闭眼，问道：“请问还有何贵干？”
尤长廷却说：“陈春华不会听你的解释，否则也不会有刚才那一出了。她既然认准了我跟你有事，你不承认就会没完没了，那倒不如我来认。事情因我而起，黑锅就让我来背。你看，我顺着她认定往下说，她不就放过你了？”
听到这里，姚小葳才明白刚才都是尤长廷的缓兵之计。
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感激。
无形中，她又一次惹了一身腥，不但没了一单生意，还被顾客反过来指责，更被这里的人围观。
姚小葳：“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尤长廷一顿：“昨天的事的确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还重要么？
她相信与否更加没有意义。
姚小葳抬起一手，指着门口：“多说无益，请吧。”
尤长廷却没动：“这件事我会负责，将伤害降到最低。”
负责？怎么负责？
覆水难收，案子没了就是没了，被误解就是被误解，又没有时光倒流。
姚小葳别开脸：“伤害已经造成，你怎么负？总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请你当做不认识我。”
如今姚小葳只怪自己眼瞎，不该认为这个男人是有可能成为合作伙伴，或是朋友。
尤长廷又立在那儿半晌。
正如姚小葳被误解，解释了也无法取得陈春华的信任一样，尤长廷也正处于这样的境地，无论他怎么解释姚小葳都不会信。
想到这一层，尤长廷终于无话可说，转身走了。
……
姚小葳闭上眼，坐进椅子里，撑着头，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她的手机也在这时进来一条微信，是袁冬青发来的：“怎么样了？解决了么？”
姚小葳将电话播了回去，声音比刚才更加颓废。
袁冬青追问之下才得知来龙去脉，替她打抱不平起来：“那个陈春华是不是有病啊？难怪张富升要找外遇，哪个男人受得了啊？”
姚小葳没吭声。
袁冬青又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她才缓缓开口，低声说道：“我小时候，亲眼见过我一个表姑站在大街上歇斯底里的骂表姑父。我那时候不理解，只觉得我表姑是个疯婆子，觉得她得理不饶人，觉得表姑父很委屈，很倒霉。后来长大了，我才听家里人说，其实表姑年轻的时候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很随和，又有爱心，她也是在后来嫁给表姑父之后，渐渐变得暴躁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表姑父将她变成了这样，后来因为做这行，我看到了很多被生活逼成泼妇的女人，因为无奈，也因为不强悍一点就会被压榨，不发泄出来就会崩溃……”
说到这，姚小葳叹了口气，又转而道：“哎，算了，吃一堑长一智，这是我离开Hi飞翔之后独立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万事开头难，经此一事我也长个记性，以后我会更小心，也会把事情做得更周全。”
这一次摔的跟头，姚小葳表现的远比上回更豁达。
袁冬青看在眼里，又安慰了几句：“我感觉你好像比离开Hi飞翔的时候成熟了，哎，只要你想得开就行，晚上我早点下班，咱们去吃顿好的，我请客！”
姚小葳终于笑了：“好，你小心我吃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