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山区的公路上看不见一辆车。
“弄不好我们要在车上过年了。”魏杰团缩在最后一排，对我说。
本来准坐八人的汽车上，多了一位杨夫人，所以我们有点挤。
中午矿区的领导给我们践行，喝了不少的酒，又送了一些土特产。
酒气和土特产把汽车载满，每个人都有点憋屈，但是又不能打开窗户。
车开得很慢，这时候是下午两点左右，除了司机马泰，大家都昏昏欲睡。
四点钟，老杨一声喝令，把大家都叫醒。
“就在这里补镜头，我看这里不错，满天大雪，盘山公路，一片山坡，原始蜡像。”老杨带着酒力说。
“不错，真是苍凉壮观，我到山坡顶上。”张男第一个下车，舒展着四肢。
“这么大的雪，拍出来效果不一定好把？”魏杰在后排说完，看着灯光师刘淇。
刘淇因为前翻得罪了老杨，此刻不愿意多说，拿着自己的设备，也下了车。
“下车，下车，闷死了。”杨夫人从前排下车，把围巾围在头上。
“我看车吧？”马泰征求老杨的意见。
“有必要吗？大年三十，大雪封山，有人来偷车吗？你怎么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你看我老婆都下去了。”老杨给自己夫人一个讨好的表情，然后转向马泰说：“你帮着拿东西，扶着点女士。”
马泰无奈的走下车，关上车门。
“老规矩，把手机都交给我！”老杨又拿出他拿个小皮包，掀开了盖子。
这是老杨的风格，据说他曾经因为屡次被手机干扰而作下了病。
我么都关上手机，交给老杨，老杨装好，放在车里，然后大步流星的向山坡走去。
杨洁和小戴也快步跟上，并不时拿雪打仗。
我看得出，一个是发自内心的天真，一个是认为自己应该天真。
我也开始往山上走，脚下的雪很厚，踩上去感觉很好。
魏杰和张男先点了一根烟，然后尾随着我的身后。
马泰掺着杨夫人走在最后面，一步三滑的。
拍摄的很不顺利，因为雪实在太大了。
四点半的时候，我们都冻得够呛，而且天也暗的实在厉害，好在，这一会儿雪小了一些。
“好，抓紧时间，争取一边过，西门，杨洁，杨洁！你干吗呢？”老杨问。
“装都花了，我再补装，小戴，快一点，还要刚才那个烟熏装。”杨洁催促小戴。
张男时刻跟着老杨的节奏，于是他也跑过来催促两位女士。
就在时候，我这次经历中的第一次意外发生了。
请记住，仅仅是第一次！
“咚！”的一声，从公路那边传来奇怪的声音。
马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大叫：“车！车！”
我们几个腿脚灵便的迅速下山，等我看到公路的时候，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辆破旧的大卡车撞上了我们的商务车。
卡车上只有一个人，个子高大，浑身黑漆漆的，他应该没有受伤，但是他的车头陷进去一大块。
那人看着我们跑下来，有点害怕，但是让她更害怕的是我们的车被他的卡车一撞，顺着山路往下飞驰。
“你没拉刹？”刘淇一边跑，一边追问马泰。
“都是给老杨骂的，一时马虎了。”马泰出于责任，跑得最快，已经来到公路上。
无济于事了，我们的车直冲下山路，在拐弯处坠下山谷。
魏杰本能的打开摄像机，拍摄到汽车坠落的场面，为了更清楚，他走到山涧边缘，用摄像机寻觅汽车的踪迹。
“你他妈怎么开车的！”马泰回身拉着那个卡车司机，准备动武。
卡车司机看着我们这么多人，不由得胆怯了，他几乎要哭了，也不做挣扎，任凭马泰的推搡。
“好了，马泰。”我终于来到他们身边，拉开了马泰的双手。
“这么宽的路，你怎么撞我们的车！瞎眼了！”马泰怒视着客车司机。
“你们的车……白色的……上面全是雪，地也是白色的……”卡车司机断断续续的解释：“你们在这里停车是不合规矩的，太危险了。”
老杨来了，我可以想象他又多暴怒。
我在这里不想多叙述那场意外，太乱了。老杨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会儿对着马泰狂吼，一会儿又骂客车司机，最后几乎是对每个人都发了一通牢骚。
我看着表，已经一个小时了，他也不累。
“还是看看怎么先找个地方，雪太大了，天黑前我们要离开这里，车祸的事情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说吧，”我看到老杨渐渐力不从心，于是走入混乱的中心，对那个卡车司机说：“你有电话马？我们要通知有关人员。”
“我没有电话……我也急着回家，我去拉了一些煤。这时候煤矿没人管，这雪窝也是第一次见，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大雪了，我也估计今天晚上到不了家了。”
“那怎么办？”杨洁看着我说：“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冻死。”
“这附近有什么可以避雪的地方吗？”魏杰问那个司机。
“沿着大路一直走，这速度，明天中午也到不了县城。”卡车司机诺诺的回答。
“我们问你有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老杨还有点余力，于是他又小小的来了一番暴怒。
十分钟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有个地方，”看到老杨不再说话，卡车司机才缓缓地说道：“前面有条小路，通往一个橘子园，过去的橘子园，现在早都荒了，成了野坟港，那里面有一个小木屋，是过去赶尸人歇脚的地方，现在还能过夜，我车上有煤，还有两袋面粉，矿上的亲戚过年发的，给我了，我都培给你们算了。”
“就你这点东西，还没我的手机值钱呢。”老杨有气无力的说：“那地方你去过吗？能暂时过夜？”
“一准能，我带你们去。”
终于可以出发了。
车厢可以再坐两个人，我们决定让老杨夫人和杨洁坐进去，可是这两个人谁也不愿意，那就让小戴和杨夫人进去吧？小戴不愿意，她要和杨洁在一起。那就杨洁和小戴一起进去？杨洁说：“还是让年纪大的人进去吧，我们还年轻。”
这句话刺痛了杨夫人，于是杨夫人漠然的爬上了车兜，坐在了煤堆上。
真是麻烦啊！最后老杨在我们劝说下，坐进了车厢，大家都不太愿意和老杨一起，宁可在煤堆上被雪淹没。
张难看出大家的心思，只好和老杨一起坐进车厢，他说“幸亏不太远。”
还有麻烦的事情，卡车出毛病了，马泰和卡车司机弄了半天才摇晃起来。
这时候已经是夜里七点了，能见度越来越低，我们只能看见卡车的灯光在黑夜中挖出的光柱，光柱中，雪花肆意的飞舞着。
车开了，我们坐在车兜的煤堆上被风雪折磨着，只期待快点到卡车司机说的地方。
杨洁凑到我身边问了一下关于赶尸的问题，可是因为雪大、风大，我们很难交流，我看得出车上的三个女性都对这个问题很在意，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大家都只期待能找个干爽温暖的地方落脚，哪怕是地狱。
刘淇随身的工具包里面有一支军用的手电，他不时地打开照着身后的雪原，我们也都看着这道光柱，隐约看到我们经过的山路。
这条山道比大路更加狭窄，只是左侧的山涧并不深，山涧里面也有很多常绿的松树。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了，冬天的六点，加上风雪，已经成了黑夜。
我回头看看车厢里面的人，我看到老杨又发飚了，他似乎在对司机动武！
好了，我要描写我们第二次意外了，这次比上次还要令我不愿回忆。
灾难来的时候好像总伴随着象声词，这次也不例外。
一声巨响过后，我感觉眼前一黑，然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
汽车显然撞到了什么物体，而且被这个物体分成了两半！
车头和车兜从中间断裂开，我们车兜上的人顺势随着那些煤块纷纷跌落在雪地上。
这一摔从力学的角度上来说也是危险的，即使地上是厚厚的白雪。
一时间，我的脊背被狠狠地甩在地上的一个硬物，让我不自觉地吐了一口。我们撞到的就是这东西，很明显，这是一棵老松树，因为承受不住压力，倒在路中间。
车头已经倒在司机这面了，车还亮着灯，该死的！又是下坡，那车用司机这面着地，正往下滑行。
我挣扎着起来，看到身边不远处正是刘淇的手电，于是我拿起来，打算起来去追那看似滑稽的车头。
可是我没能站起来，我的腰钻心的痛。
魏杰从一旁站了起来，他脸上有血，也许我也有吧，只是我看不到。
“拉我一把，你一个人阻止不了车头。”我对魏杰大声地喊。
他拉起我，但是眼光在四下搜索其他人。
我知道他关心的是杨洁。
马泰从煤堆中钻了出来，拉出杨夫人，我又听到小戴得哭声还有刘淇的呐喊。
我，魏杰、马泰挣扎着向车头走去，这时候的车头已经看不见了，它消失在茫茫的雪夜之中。
“张男！”我大声的呼喊，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刘淇显然受伤不重，他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我们加紧向前跑去，终于，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看到拐弯的山涧边，老杨的双腿已经悬在外面，而张男正死死的抓着老杨的毛领子，不让老杨跌入山涧。
魏杰和刘淇急忙上前把老杨抬了上来，放在安全的地方，这时候，张男已经筋疲力尽的倒在雪窝中了。
我拿着手电筒向山涧下照去，那车头的灯光逐渐消失了，车在那里，有多深一时无法判断。
“刘淇，你还有照明吗？”我问。
“还有，在我的工具包里面，在出事地点。”
“你先回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我和魏杰还有马泰看看能不能下去，看看那个司机还有没有救。”
“好吧，我知道杨洁和小戴都没事儿，我和她们一直在一起。”刘淇说。
“那都没事儿，我和嫂子在一起，她没有大埃。”马泰对我说。
“张男怎么样了？”我问魏杰。
“我没事儿，就是……”张男有气无力的说。
“我看他也没受伤，就是太虚弱了，他一直拉着老杨，他的手臂上有血。”魏杰低身察看张男的伤势。
“朋友！你怎么样？”马泰冲着山涧大喊。
能见度很低，根本看不出山涧有多深。
“没用了，那个司机在最下面，被安全带缠住了。”张男已经缓过来了，他爬到老杨身边察看老杨的伤势：“老杨受伤最严重，他昏迷了。”
我在雪夜中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那是橡胶着火地味道。
“车头着火了，”马泰也闻到了气味：“这种老式货车的油箱在车头下面……”
马泰刚说到这里，“砰！”的一声，山涧里面的车头爆炸了，火光冲向我们，气浪把我们三个人再次掀翻。
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如此讨厌这次经历了吧，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刘淇背着他的工具包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更亮的照明灯。
“怎么样？”魏杰第一个问。
“都活着，还看不出那里受伤，你们这边怎么样？我刚才听到有动静。”刘淇问。
“那个司机完了，车头爆炸了，还是先看看老杨吧，他受伤最重。”马泰拉着刘淇去查看老杨。
刘淇大学的是医学，后来转行到电视台工作，他学医是为了让家人满意，他转行是为了自己的兴趣。
“不妙啊，应该是脊椎受伤，他很虚弱，背上流血很多，我看看，我把衣服割开，我的天，他落在一个砺石上面，腰部的脊椎骨被刺伤了，这砺石划出一道伤口，直到老杨的脖子，我们要马上给他止血，最好给他做一个担架，把他固定起来。”刘淇跪在雪地里大声地说。
“先止血。”我有些头晕，但是还能支持。
“没东西啊？”魏杰看到那个伤口也吓了一跳。
“我这里有酒。”马泰从口袋拿出一个金属酒壶：“里面是高度的茅台，中午你们喝酒，我没喝，灌了一壶。”
“酒可以消毒，不能止血，把你们身上的烟都拿出来，把烟丝搓出来，越多越好。”刘淇说完，先在自己的烟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搓。
片刻，我们凑了一大把烟丝，刘淇先用酒在伤口上浇了一些，然后拿烟丝附在伤口上，然后结下自己的围巾，叠好，压在伤口上，最后用胶带把围巾紧紧地固定在老杨的背上。
我终于支持不住了，腰部的疼痛越来越强烈，我想说什么，可是好像什么也没说，我最后听见张男对我喊：“西门！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