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合作
“我要他当皇帝！”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方玄。无忧的声音就像春夜里的一声惊雷，炸开在大明宫空旷的紫极殿中。方炽一愣，门外的陈直更是被炸得七荤八素。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不论是谁，说出来都是一个死。更何况无忧还是当着方炽这个皇帝的面说呢！这无异于变相的咒他去死啊！
这个小祖宗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陈直的心被惊的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不省心，同时也做好了进去劝慰阻拦方炽的准备。
方炽心中苦笑而悲凉，自己的女儿为了护着她的弟弟、自己的儿子，连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说的出来，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干醋来。
是了，谁不想被呵护，纵然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会渴求得到他人的呵护。
方炽从惊愕中缓了过来，坐回了他的专属龙椅，假装毫不在意，十分认真地看着一份奏折，可他眼底的落寞悲凉却掩藏不住。
“玄儿是太子，未来的皇帝，这是早已注定了的事情。”
“玄弟今日是太子，明日呢？”无忧步步相逼。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方玄成为皇帝的路上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其中任意一个都有可能夺了方玄的尊荣，而至要了他的性命。日后，如果不是方玄，不论是谁坐上了楚国皇帝的皇位，那么方玄这个“旧太子”都会成为他上位之后挥的第一刀。只有确保方玄成功登基称帝，方可保他性命无虞。无忧现在要做的也仅此而已！
“你既信不过朕，那你就自己去筹谋好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逼宫谋反也都可以。”
方炽重重的合上手中的奏折，没好气的答道。他觉得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无忧的步步相逼让他的心中醋意愈甚，自己女儿对他的误解也更加让他心凉。
“好！”无忧丝毫不避讳，梗着脖子吐出一个字，随后便转身离去。
看到无忧走出大殿，陈直躬身行礼后便忙走进殿内。方炽背对着大门站在阴暗里，微抬着头，仿佛没有听到陈直走进来的声音。
这时，门外来了个小太监，手中托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径直走了进来。陈直轻轻地从小太监手中接过精美的托盘，用眼神示意小太监退下。小太监也很知趣，静静地进来又静静地退出去了。
“陛下。”陈直弓着身子轻唤一声，“该喝药了。”
方炽逆着光背对着陈直，头也不回头，“还有多久？”声音中的落寞较和无忧说话时更甚。
“六个月。”陈直不忍的说到。方炽没头没脑的一句，日日夜夜跟着方炽的陈直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够了。”说完，抄起玉碗就喝光了里面黑乎乎的汤药，面无表情地接过陈直递过来的手巾随意地擦了擦嘴，“你且去重华宫吧！”
重华宫乃是现在太子方玄的寝宫。
“陛下！！！”陈直闻言跪了下来，拜到在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磕在地砖上头涨的通红，眼泪像河水一样决堤而下。
方炽让他去重华宫，绝对不是单纯的让他过去走走，看望一下方玄那般简单。方炽的意思是让陈直从此以后跟着方玄，让他照看着方玄，这同时也是在改变着陈直既定的宿命。如若皇帝驾崩，作为皇帝的身边的第一太监，他肯定是要殉葬的，不管是强迫还是自愿，结局都是一样。
几十年的相处，他们早已习惯了彼此，可以说谁也离不开谁了。此次调遣，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但对于陈直而言，却比生离死别更加让他感到痛苦难受。
“听话！别人去朕不放心。”方炽缓缓地走过陈直的身边，语气好似哄小孩一般。陈直闻言，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上，却仍然是保持着行礼的跪姿，隐隐约约的还有声声低鸣。
方炽走到大殿的门口，背后双手仰头看着天边的云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
无忧带着一块令牌出了大明宫，那是一块可以随意出宫的令牌。她的敌人在不只是在宫内，宫外同样是豺狼猛虎。同时，她的朋友也是如此。
“公主我们现在去哪啊？”看到无忧往长欢宫相反的方向走，无忧身边的贴身宫女欣然不解的问道。毕竟无忧平时除了太子的重华宫，其他地方一概不去。无忧今日这一反常的举措让欣然不禁问道。站在欣然身边的另一女子也是无忧的贴身宫女，名唤挽风，皆是姣好的容颜。她们都是在无忧幼时就被分派过来的人，也算是和无忧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了。
挽风今年十六岁，小小的年纪却很是沉稳持重，掌管着长欢宫大大小小的事，处事公正又不失圆融，无忧甚是信重，长欢宫的宫人也没有一个不服气的。欣然今年十四岁，性子活泼欢快，被无忧宠地像个没长不大的小孩，和长欢宫中的每一个人都打能成一片，也为无忧带来了不尽的欢笑。
先前们她两人被陈直挡在紫极殿外面时，毛躁的欣然急的像只没吃到草的兔子一样，要不是有挽风在拉着她，她指不定会干出直闯大殿的疯狂举动。
“总之不会是去玩！”无忧轻笑道，施施然的走在了前面。欣然闻言瘪嘴，挽风也是掩嘴偷笑。
……
昭华宫，皇二子端王方睿生母静妃刘氏的寝宫。
无忧突然的到来，确实给昭华宫带了一点小慌乱。静妃领着一大帮子人起身相迎。
无忧款款的走近静妃，温暖的浅笑从看到她起就挂在了嘴角。
“无忧见过静妃娘娘。”
静妃是个极其温婉的女人，她的相貌、眼光、气质等等一切都给人一种温婉亲切的感觉。能被选入宫中为妃，静妃的样貌自然也是出众的。柳叶般的黛眉，漂亮的丹凤眼，红而泛白的嘴唇，白瓷般的脖颈，展现着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无限韵味，而眼角似有似无的皱纹又为她添了几分风霜的冷冽，一身素色的衣衫，简单的头饰，这就是静妃，和无忧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多大差别。
无忧这一礼行的突然，静妃虽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几乎同一时间就抓住了无忧的玉手，笑着把她拉了起来。
按理说，无忧作为一个公主，是不用向自己一个区区正二品并且不得宠的妃子行礼的，这让包括静妃在内的人俱是不解。静妃不解归不解，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她又怎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安然度过十几年呢？
“公主今天怎么有雅兴到本宫这昭华宫来了？”静妃笑着看着无忧问道。
“静妃娘娘不请无忧进去坐坐？”无忧看着静妃眨着眼睛打趣，讨好的样子，像向长辈讨糖吃的小孩一样。静妃掩嘴浅笑，忙把无忧往昭华宫的主殿瑶光殿中引。
一壶清茶，几碟糕点，无忧和静妃相对而坐。
“好茶。”静妃这里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茶的，无忧的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她自己听着也是觉得十分自然。宫中的人一个个的都是看人下碟的狠角色，一个不得宠地妃子，纵使育有皇子，那些人要踩你便就踩你，并且还能让你折腾不出半点风浪。
静妃是个聪明人，随即摈退了宫人。欣然赖着性子不想出去，但却被挽风给拉着袖子硬生生的扯出去了。无忧都看在眼里，心中盘算着回去该怎么的好好地调教调教欣然这个小妮子了。
“公主……”看着宫女们都出去了，静妃端坐着看着端着青瓷茶杯的的无忧。
闻言，无忧恍然间不觉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常来这昭华宫找他二哥方睿玩耍，那时候静妃和皇后走的近，也爱逗弄自己，那时候都是唤她无忧，绝不会称她公主。如今这般的生疏，竟让无忧生出了一种始料未及的感伤。
时间真的是个让人无奈的东西，不知不觉间见将你改变，而后又让你不得不接受。不过对于某些东西，无忧显然是不接受的。
“娘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无忧吧！”无忧放下茶杯子浅笑道。
“无忧。”静妃释然，这个曾经背着皇后没少找自己要糖吃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心中不免惊讶无忧尚未及笄的年纪竟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娘娘对以后的日子可有什么打算？”无忧正襟危坐，收起了先前的随和肆意，开门见山的问道。
“打算，能有什么打算啊，本宫只想护着睿儿一辈子就好了!”静妃语气极轻，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静妃母家刘家只是京城中的一个二流家族，家族中有没有什么可以仰仗的族亲，自己又不得宠，儿子方睿还未成家就被特许出宫开了端王府，但却是资质平平，注定了和那个位子无缘，如果命好，还以做个闲散王爷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假若不得新帝欢心，也逃不过被当做一把可以随意利用、随时抛弃的刀的命运。
“一辈子啊！无忧也想护着玄弟一辈子啊！”无忧透过袅袅的白雾看着茶杯中浮沉的茶叶，也是无力的说到。一长一少两个女人眼底流露出了相同的悲戚忧伤。
世间有太多让人不如意的事情，它们才不会管你是什么的身份，什么的地位，到了时间，它们就会一个个的蹦出来找你麻烦，纠缠你，撕咬你，让你不胜其烦，却又躲不掉、避不开。
静妃也是个聪明人，略一思索便就明白了无忧此来的目的。
“你确定你斗得过韩千雪？”静妃也没过分的在意宫规礼仪了，直接称呼无忧为“你”。她突然驻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是你确定斗得过韩家一派？”韩贵妃的母家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族，族中不乏位高权重者，尤以韩贵妃长兄韩千山为代表。
韩千山，大楚国的护国大将军，军方第一发言人，掌管了楚国三分之一的军队，虽然是名义上，但也可见韩家在军中朝中地位非同一般。并且韩家还与朝中诸多大臣均有来往交际，其中不乏姻亲关系，在军政两界韩家都有着巨大的势力，暗地里不知道联络了多少人支持襄王方轼承祚。
“能不能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试一试。”无忧站起身盯着静妃坚决的说。
“好！”静妃一个好字的声音没有穿过她的嘴唇就消失不见了。无忧的话彻底打动了静妃，但理性战胜了她的感性，静妃仍然没有表态。
她不敢表态！
静妃有着她的顾虑，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个人，还有她身后的整个刘家，还有她儿子端王，她不敢随意下注。倘若她今天选择了无忧，日后一旦事败，不单是她自己，端王、还有整个刘家都会跟着她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娘娘不用多虑。”无忧将静妃犹豫的姿态尽收眼底，来的路上她就已经预想到这些了。
“无忧是不会请娘娘做什么的。”无忧优雅地站起身，走向静妃，“只求娘娘能够保持中立。”不错，无忧的确是要得到静妃的帮助，但她绝不会让静妃和她的家族因为自己而置于险地。
静妃听到这话又是一愣，这个小姑娘想事情之周到精密，让她不禁为之咋舌。静妃盯着无忧，“好。”语气坚决又带着一份释然。
两个女人之间的合作就这样达成了，但这绝不仅仅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