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便听见有马蹄声声,不是一人,是一群人,而且是士兵。青乌他们顿时警觉。
便见来人一跃下马,硬声道:“好好搜——,不放过一个角落。”
店家慌慌出来,上前作揖:“各位军爷,小馆只住了一家贵客——”话音未落,便听“嗷”的一声似被人一脚踹倒。
慕容瑾还未上楼,在人群中瞥见那人便是三哥的王府统领,杜无边。是三哥来找她了吗?
果然那群人中间让出了一匹马来,再看马上之人,玄青色的劲装,神情凝重,不怒而威,正是三哥,正襟立于马上。
慕容镇也看到了人后面的慕容瑾,眸中闪过一抹讶然。这几日因为习惯了搜寻无果,在此见到公主真是出人意料。
慕容瑾提裾而出,奔于三哥面前。“三哥——”,话一出口,不觉有泪涌了出来。
慕容镇早就跃下马来,喜出望外,只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让公主妹妹受苦了。”身后一干下人:“属下参见长公主!请公主恕罪!”
青乌,青云等人顿时愕然,这般绝色容颜,清丽华贵,怎么会是一般府第之女。看得出主子对这个慕容姑娘甚为上心,此刻任她离去,如何向主子交代,如若阻拦却不合情理,何况他们人多势众。
就这时,慕容瑾徐徐回了神,转头对不远处的青云说:“劳烦青云姑娘和你家公子说,我慕容瑾叨扰多日,今日离去,公子之恩,日后定会报答。”
说完,慕容瑾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匹。
青云灵机一动,“天色已晚,公主殿下何不暂歇于此,明日再走。”
慕容瑾微微叹了口气,今日之事已横隔在两人之间,再无法相对。
“不用了。谢谢青云姑娘。”
众人策马离去。
须臾,不远处一人闲闲立于马上,正是拓跋祈。
慕容瑾清明的眸色在看到拓跋祈的时候,慢慢变得担忧。
勒马停住,二人相视,忽然间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慕容镇觉出了什么,“公主,可还有事?”
慕容瑾淡然一笑:“三哥,这位就是那日多次救我于危难的拓跋公子。”
慕容镇看眼前的公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生得高大挺拔,丰神俊朗,神情冷傲,气质高贵,便知非一般人家的公子。
“多谢拓跋公子相救家妹,今日仓促,容慕容镇改日登门拜谢。”
拓跋祈却淡然一笑,并不下马,立于马上回礼:“王爷有礼了。在下救公主也不过顺便而已,如今得知所救是公主,更不敢居功。”
声音清冷,慕容镇不禁拧了眉,却不好发作,只道:“就此告别。”
高巍看主子的神情便知他心有挣扎。难怪那晚——
“主子——,属下看得出你心里喜欢慕容姑娘,何不收在身边?”
主子年少时下身边并无其他女子,若然想要一个女子并不难。
可主子却猛然抬了头,神情冷冽:“你要记住慕容姑娘是我在乎的人。对她不敬便是不尊我。”
原来主子一早便猜到了她的身份,故而这一刻他并没讶然。主子纵然年轻气盛,到底不是没有谋划的人。
慕容瑾回望了拓跋祈一眼,便随三哥踏尘离去。
拓跋祈料到她有一天会离开,却不料这天真的来了,当那抹俏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心会这般酸楚。
六月的傍晚,有夏风袭来,风里夹着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只可惜花飞人远,几点忧思,无人解。
二日后的栖霞宫。
溪儿正在给慕容瑾梳妆,看了看镜中公主的面容。笑道:“公主可不是黑了些许。慧仁太后昨日着人送来了人参甘草露,说是可以美白。”
昨日自己去了皇帝兄长那里去了,又去惠仁太后那里请安。
“太后,倒记挂着我。”微叹了口气,却想起另一人。自从母后搬离朝凤殿,自己多久没有去秀峰山见太后了。到底她是自己的姨母,自己还唤了几年的母后。
皇兄不喜欢太后,却不得不让她坐上太后的位子。如今,皇帝的亲生母亲慧仁太后进宫来,两宫太后的局面终究是有所尴尬。
“公主不在宫里之时,容萱公主来了两次。是记挂着公主您这个姐姐吧。”
容萱?嫣儿妹妹也懂事了,等今年入冬便十三岁了,如自己在晋宫时的年纪,容貌已初见清秀,性子依旧是冷清安然,不是爱笑的人儿。
“皇上那边,前朝如何?”
“公主还问奴婢这个,奴婢死里逃生一回,自然不敢打听乾元殿的事,何况是前朝?”
慕容瑾这才想起溪儿曾是慕容凝的人儿,心中微微自责提起这茬。
三哥昨日出征去了。如今他是太尉,得了权,可朝廷那边,终究皇上是防着他的,身为公主虽不过问朝政,却也知道,皇兄如今是信任公孙五楼,册后大典是公孙五楼主持的,那时她便应该猜到。
正想着,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慕容瑾匆忙出来迎接,缓缓行礼:“青城恭迎皇嫂。”
呼延皇后,端庄秀雅,面色柔和,赶紧扶了她的手:“你我姑嫂,何用多礼。听闻你回来两日了,本宫一直惦记着来看你。”
“有劳皇嫂惦念,青城无甚大碍。皇嫂快上座。”说完,同皇后的贴身宫娥碧儿一起,扶着皇后上前坐下。溪儿已经沏了上好的茶上来。
呼延皇后接过茶,瞥了一眼溪儿:“这就是溪儿吧,倒是个伶俐懂事的丫头。”溪儿微微一抖:“多谢娘娘。”
皇后娘娘自然是听说过青城公主哭着求的皇上饶了这丫头一命。
慕容瑾赶紧接过话去:“我那皇侄殿下,好久未见,可还一如从前可爱懂事。”
闻言,呼延皇后的脸上浮出喜悦的表情:“看公主无事,本宫便放了心。睿儿,如今愈发的懂事爱学。这不今日,太傅那儿上学,未得前来看你,便有些不悦。本宫便安慰他:你姑姑自然天天在宫里,以后你随时都可以去。”
慕容瑾真心替皇嫂高兴:“睿儿,果真懂事。身为太子,学业自然多些。闲时,我便去皇嫂那坐坐,怎可耽了殿下的学业。”
“青城,你心善果然能替别人着想。难怪睿儿喜欢找你这个姑姑玩。”慕容瑾一笑了之。
当今皇上尚无其他子嗣,慕容睿今年六岁,却早就封了睿儿太子之位。可见呼延皇后自己多年的苦终于也有了回报。
近来听说,魏夫人于冷宫有了身孕,皇兄又把她接出冷宫,可见皇帝虽然因着太子一事重罚与她,可到底放不下她,冷宫那位肚中的孩子想来便是皇裔。虽然如今皇上宠爱魏夫人,身为患难夫妻,呼延皇后却识大体、贤惠如初,也许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丈夫的抱负。
姑嫂二人便絮絮说些家常,并不言前朝后宫之事。
因着段太后住秀峰山的礼佛堂离栖霞殿甚远,隔了些日,慕容瑾便乘了轿辇前去探访问候。往日,自己也不常去,皆因着当年母后与叛王来往的事情皇帝还记着。如今处在皇宫,处处都要看他的意思行事。
去秀峰山的路并不好走,随着山势越高,这轿辇越不好抬。慕容瑾怜悯那几个轿夫,便停了轿,着了溪儿并两个丫头随了去。一会儿看到隐在常年青翠林间的普金寺。毕竟是皇家寺宇,这里环境清幽,楼宇外观却也巍峨富丽。里面住着多为皇家修行之人。
越过重廊拱门,才来到礼佛堂。里面摆设并不华丽,显得古朴厚重。
慕容瑾顿了顿,便见云杉出来。忙行了礼:“云杉姑姑,”云杉转过头,才看到青城公主,便施了礼温颜道:“长公主万福,快请进来。”
“母后,今日可在礼佛?不知可有打扰?”
“太后老人家刚用了斋,此刻在内堂打坐。太后见了公主殿下定然高兴。”
慕容瑾随了云杉去了内堂,老远便看到背影,有些消瘦。段太后便整日于此打坐。
云杉尚未禀明,慕容瑾脚下一滞,便一声“母后”呼出口。
段太后闻言一惊,手中的佛珠遽然一顿,这才回过身,缓缓站起:“是瑾儿——”。笑容浮现在略显苍老的脸上。不知何时白发已爬上了母后的鬓角,端庄的发髻愈发朴素,并无一金一翠,只别了个暗黄的玛瑙簪,周身服饰并不见华丽,俨然一朴素和蔼的妇人。
“母后,近来身体可好。瑾儿不曾常来,不敢请母后原谅儿的不孝。”
“能来就好,母后这辈子什么荣辱未经过,这把年纪只求佛祖保佑小辈顺顺当当就好。哀家在这里很好。”
母后到底想开了。
“来,过来坐下。哀家也有些话问你。”
“是,母后。”
慕容瑾随了母后端庄坐下。段太后上下打量了下慕容瑾,点了点头。
“还是从前般好看。”微微叹了口气:“女子太美好,也未全都是幸事。”
慕容瑾心中微酸,太后莫不是指得和亲东晋的事,彼已过去很久,仍淡淡萦于怀。悄然摸上自己的脸,并不想招惹谁,可仍会招惹到。
“母后——,我?儿臣也想在这里住上几日,同着母后一同静修几日,可好?”
段太后淡笑着看向慕容瑾:“那倒是极好,只要是皇帝那边舍得你来便可。”
堂兄甚为疼爱自己,她也是有丝丝的担忧。
“母后闻听你宫外出游,碰上暴雨外面待了几日,可曾受了惊吓?”
“母后莫担心,儿臣好得很。只当是长了见识。”
“你这孩子的心最是清朗。偏偏嫣儿从小在佛卷边耳濡目染,性子虽静,却是个心眼不大的孩子。”段太后说起慕容嫣,面上的笑意加深。
到底,嫣儿待在她身边,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说到底,嫣儿才真正与太后有着血缘关系,真正的帝姬。自己不过是有封号的公主。若言不是先帝的重情,恐怕自己与普通女子一样,即便有倾城之姿,左不过是金丝雀的生活。然而这些却不是自己想要的,今时今日自己的未来仍旧未卜。
絮絮说话间,便听丫头宓儿进来回道:“太后,容萱公主来了。”
这么巧,自己挑了日子竟也能遇到嫣儿。看样子嫣儿经常来,段太后似也习以为常,淡笑道:“嫣丫头腿长,赶上你们姐妹相见。哀家这佛堂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云杉去准备茶点斋饭吧。”
云杉轻轻“诺”了一声,转身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