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佳,你不在床上好好休息,怎么到处走动起来了?当心伤口裂开!”
雍吉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的时候,拉姆正扶着桌椅床柜满屋子走动,尽管脚步还有些蹒跚,额头上亦渗出了密密匝匝的冷汗,可倔强的小女人似乎乐此不疲。
那一袭青莲紫色的曳地裙装,随着她娇小的身体翩翩摆动,看起来宛若一枝初醒的睡莲尚带着晨露,那楚楚的模样,着实美得令人心疼。
拉姆没有说话,只是急促的喘息着伸出纤手,雍吉立刻心领神会,紧跑了两步扶住了她马上快要摔倒的身体。
“阿佳,你小心点儿啊。”
轻声儿提醒着,扶着拉姆来到床边坐下。
拉姆微微点头,却并没有躺下,一转身抓住了雍吉欲拉过被子给她盖的小手。
这次被平措刺了一刀,伤得极重,就连一向救治过很多疑难杂症的群佩尼玛活佛都说她需要安心卧床静养十天半月才能好转,至于完全康复或许要更长时间。
可现在才仅仅过了三天,拉姆就迫不及待的下床了,小腹上那处狰狞的刀伤此时痛得一抽一抽的,仿佛随时都会淌出血来。
“阿佳你还要做什么?现在可不能逞强啊,还是躺着休息好!”雍吉忧心冲冲地看着拉姆说道。
拉姆却满脸无奈的摆了摆手,那憔悴的病容上露出一缕浅浅的笑,“不碍事儿了……”
“什么不碍事儿?你净胡说!连活佛大人都说你的伤口在小腹上,极不容易愈合呢!”
“传昭大法会还有几天结束?”
猛然间,拉姆无厘头的问出这样一句。
雍吉不解的看着她,“阿佳怎么会关心这个?”
拉姆佯装无事的笑了笑,“倒也不是关心,只是那天听你提起,随口问问。”
“原来阿佳也是个好奇心重的!”雍吉调皮的眨了眨眼,一扭身坐在了拉姆旁边,“传昭大法会是咱们藏地最重要的宗教仪式,每年的藏历新年期间,要举行二十多天。往年这个时候,各地的僧人原本都要聚集到拉萨的大昭寺中向释迦穆尼佛祖祈福,听去过的人说,这期间还会有小喇嘛辩经……热闹的不得了。不过今年是仁青坐上王位的第一年,晋美那个太上王总是疑神疑鬼,担心这担心那,所以下令今年的大法会谁都不准离开札布让,于是古格的僧人就都聚在托林寺了……”
“那今年的大法会,要举行多少天?”拉姆忍不住插言问道。
雍吉掐着手指算了算,思索着答道,“从阿佳受伤的那天起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不到五六日,想来就是过程再缩减,也还有十天左右。你也知道,我们藏地人对佛主的任何一次仪式都很重视的,所有僧人留在札布让已经是破了祖宗的先例,不可能再把时间变短了。”
“哦……那就好……”拉姆若有所思的点首,口中喃喃念叨着。
十天,对于拉姆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养伤时间,而她接下来的计划,用这短短十天来进行,想来已经足够了。
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在目前的情形下早已变得极其淡漠,只要有一分可以帮到扎西,拉姆愿意去做个善人。
“阿佳……”
雍吉歪着脑袋蹙眉盯了拉姆半天,似乎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些异样,连忙不安的抓起拉姆的手询问,“你在想什么?”
拉姆怔了一下,回过神来,“雍吉,活佛大人现在在哪儿?”
“活佛大人现在还在托林寺讲经,阿佳放心,不会误了换药的。”
“傻丫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拉姆笑着拍了拍雍吉的手,“只是,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雍吉亦是甜甜的笑着,“阿佳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呗,我一定尽力去做。”
丝丝笑意逐渐从眼底消失,一抹忧色再次浮上拉姆的眉,“其实也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想请你转告活佛大人,请他务必在近几日设法将晋美和仁青一行人拖住,能不让他们回宫就千万别回来。”
“阿佳你想做什么?”雍吉满眼担忧的望着拉姆,“你现在想回宫?不行,我一定不会答应的!”
“你不答应我也要回去!”
拉姆脸色顿时严肃下来,将一句话说得无比坚定。
纵然雍吉是一片好心,希望她能把伤养好,可她到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扎西曾经说过,一个月之内是夺回王权的最佳时机,她不可能容许自己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想那平措此时已经随着求亲的队伍远赴聂国了,如果不出意外,依他的功夫,定能够将那些人截杀在半路。而拉姆自己,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
夜幕再次笼罩了札布让,山顶上,那座耸立了几百年的城堡在浓浓的夜色下,巍峨壮观中透着一股莫测的神秘气息。
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从半山腰缓缓行至山顶,紫色的裙摆、长长的乌发在夜的掩映中,如同飘逸的仙子。
自从平措将自己刺伤,这还是拉姆第一次重新踏进王宫区。想来既然群佩尼玛活佛对晋美宣称自己是佛主派来的仙女,那么总该不至于被人太过为难吧?
事实证明,拉姆的猜测是对的。
这一路,她经过了至少五六道关卡,却没有一个士兵阻拦她,甚至那些平常说一不二的大男人见了她还会恭敬地弯下腰,唤一声“天女好。”
天女?这个称呼让拉姆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据说在古格,一个女人如果连寺院里的活佛都非常敬重她,那么她便极有可能被王族封赐一个“妙音天女”的称号,意为佛主身边的度母。
不过这样的女人,在接受封赐的那一天起,也同时默认了一个事实,那便是自己一生再不能婚嫁,因为神圣的仙女怎么可能再与凡人婚配呢?
其实说到底,与其说这是个神圣的封号,倒不如说这是个狠毒无比的诅咒。自古以来,但凡被王族封赐了这样称号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之前曾被王族深恶痛绝却碍于僧人的情面不好杀掉的。
如今自己这“天女”的称呼,定是晋美给的吧?他可真是聪明,一个神圣的封号,既不至于违背了群佩尼玛活佛的旨意,又解决了他儿子那边的难题,这样一来,仁青怕是想立自己为侧王妃也不可能了吧?他此刻还不知有多恨他的父亲。
这样也好,估计以后,自己又多了一条离间他们父子的理由。
想到此处,拉姆竟忘记了伤痛,勾唇笑起来。
不知不觉间,人已是来到了王宫的御花园中,那道曲曲弯弯的回廊此刻就近在眼前。回想当初从这里离开后,拉姆曾视这里为永生不愿踏足的地方,真的不敢想象,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伤痛还依然历历在目,她竟会主动故地重返。
抬眼望去,真是春天来了,饶是依旧天寒地冻,可回廊四周的爬墙虎,也已经开始泛起了点点绿色。
不远的回廊尽头,便是奢华富丽的宫殿。
紫云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