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这个月圆之日的黄昏,紫云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那些守在宫殿门外以及附近花园里的奴才们,听着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叫嚷,甚至是杯盏打碎的声音,最后,亲眼看着晋美由进门时的气势汹汹,到歪倒在藤椅上,被人抬着出来。而那个平日里威风八面,刻薄专横的仓央王妃,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在后面,那模样看起来,竟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乱世之中,人心是很薄凉的东西,再加上晋美和仓央王妃这两人谋权篡位的事实,原本就在人们心中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如此一来,不仅没人同情,那些宫人们更是免不了私底下议论纷纷,都说这片江山,就快被这一家三口葬送了。
入夜,枫海楼灯火通明。
拉姆躺在雕金的藏床上,身旁,一众宫女服侍着她洗脸,俨然已经成为这座宫殿的女主人,那排场好不威风。
不过,成功的喜悦也仅仅是一个刹那,拉姆心里更深的感觉,依然是那种空落落的酸涩。毕竟,再奢华的宫殿,也比不过那人的分量;再尊贵的身份,也抵不了失去骨肉的悲伤。
白天在人前,她高贵凌人,处乱不惊,可也只有到了夜深人静、身边无人的时候,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救了平措,救了达娃东珠,救了塔娜公主,救了爱莎丽莎……可是唯有孩子,她和扎西共同的孩子……她却……救不了,救不了啊……
事实上,这些天来,每晚入梦的时候,拉姆几乎都能看到一个可爱的孩子全身是血的朝自己伸着小手,哭喊着“阿妈”,逐渐消失在眼前。那种蚀骨的痛,也只有她自己默默地吞咽,无人知晓,更加无法慰藉。
“达瓦。”
身旁传来一声极轻柔的呼唤,却着实令拉姆遍体生厌。回头望去,只见一身明黄色锦缎棉袍的仁青满脸堆笑的朝她缓步走来。
“达瓦,你不安心躺着,怎么就坐起来了?你伤得那么严重,万一这一动再让伤口恶化了可怎么好?”
拉姆垂下头淡淡的微笑,在男人靠近自己床边坐下的瞬间,将眼底的忧伤悄然隐去。
现在,自己是达瓦,是另外一个,肩负重任的女人。
侧身对着仁青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达瓦多谢国王陛下的关切,不过总是躺着也实在是无聊嘛……”
仁青用手轻轻捏着女人的脸蛋儿,笑眯眯的嗔怪,“你这小宝贝儿,现在就嫌寂寞了?要不要……本王好好疼疼你……”
男人末尾那颇有意味的话让拉姆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自己身上可是带着刀伤的,难道这个时候,仁青还要与自己……
慌乱的错开水眸,故作娇态的低声道,“陛下……达瓦身上……还有伤呢,怕是……怕是没法儿让陛下满意了……”
说着,达瓦尽力的让自己做出了一丝颤音儿,那样子,倒是真的十分惹人怜爱。
仁青当即哈哈大笑,伸出大手揽住达瓦纤瘦的腰肢,“我的小宝贝儿,本王当然不舍得在这个时候让你伺候了……不过放心,明天,明天本王就会颁下诏书,册封你为本王的侧王妃,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这座宫殿里无比尊贵的女人!”
“明日,颁诏书?”
拉姆惊讶的重复着,心中当即突地一跳。回味着“颁诏书”这三个字,女人不由觉得一阵接一阵的狂喜。
当然,她喜的,自然不是那侧王妃的身份,而是自古以来,君王下诏封妃,诏书上势必会盖上金印。如此看来,自己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摸清金印藏在何处。
连忙发挥女人会撒娇的天性,抓住仁青的胳膊嘟起小嘴儿道,“国王陛下,你真的会封达瓦做王妃吗?”
仁青宠溺的笑道,“当然是真的,我的小宝贝儿,本王怎么舍得骗你?”
“可是太上王和……”
“快别跟我提那两个老家伙!”仁青愤愤的打断了女人的话,“本王说过的,就一定算数,大不了,明日本王当着你的面写下诏书,盖上金印,这样,我的宝贝儿可放心了?”
拉姆听着,不由得心底一阵冷笑,她等的,正是仁青这句承诺。
压下心中激动的情愫,轻轻摆弄着鎏金的指甲,笑得极甜,“陛下这么说,达瓦真的放心了!只是那金印……太上王大人,一定不愿意交出来吧?”
试探的询问着,其实下午在紫云宫的时候,仁青逼着晋美交出金印兵符的气势就着实让拉姆大开了眼界,看到晋美和仓央王妃气急败坏的可怜相,拉姆没有心情继续旁观,自己悄悄退出来了。现在她需要再确认一下,仁青到底有没有成功。
果然,仁青笑得十分得意,大手挑弄着拉姆的长发,道,“这个还能难倒本王吗?那两个老家伙死活不肯交出来,不过,本王用抢的,也自然能得手……”
说着,仁青指了指自己怀中。
拉姆不禁瞪大了眼睛,此时此刻,她方才留意到男人怀里,那个紫红色的包袱,那鼓鼓囊囊的样子,着实令人蓦然心跳加速。
……
一缕透明的晨雾洒在拉姆娇俏的脸庞上,枫海楼外,微风习习,吹着一株株高大的枫树轻轻摆动着已然泛起绿色的枝干,看起来煞是可爱。
想不到,仅仅几天的功夫,春的女神,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正如此刻拉姆的心情,是那样的蠢蠢欲动。
其实,拉姆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回到札布让,这一路慢慢走来,本以为会是荆棘遍地,最后落得尸骨无存。如今,却真的见到了春色,饶是藏西阿里的春天来得这样迟,可也足以令人欣喜。
想起了昨天晚上仁青给自己的承诺,明日早朝之上,当着群臣的面下旨封妃,他要亲笔写下诏书,盖上金印。
一抹嘲讽的笑意,浮上拉姆的脸。
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爱的人,怎么可能爱别人?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稀罕做他仁青的妃!她要的,不过是金印兵符,那是属于扎西的东西!如此想来,还应该谢谢这个不孝子,没有他,自己又怎么可能距离成功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