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定定的看了美朵好一会儿,与美朵相处了那么久,她怎么可能看不懂这小丫头?她生活的很幸福吗?索朗大哥对她很好吗?那为什么她的气色那么不好?为什么她依然管大哥叫将军?他是她的丈夫啊。可思揣了片刻,拉姆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她不忍心点破某些事实,不忍心再让美朵受伤。难道,这段婚姻,真的是自己指错了?
转山仍然在继续,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
美朵默默低垂着头随着人流朝前走,呼吸越来越困难。
事实上,这几日她身体一直不好,总是觉得头晕目眩,胸闷气短,甚至阵阵发冷,极像是着了风寒。可索朗占堆整日整日不在庄园,就算回来也不理睬她,自己一个人独处在偌大的房间中,主不主仆不仆的,谁会去过问她的身体,谁会给她找大夫诊脉呢?
本以为普通的头疼脑热,忍一忍就过去,不想愈发严重起来。今天一早本都起不来床了,可最终还是坚持爬了起来,她不想让别人说自己摆架子。可此番走在雪山脚下,她到底是撑不下去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涌,脚下一软,整个人便重重的栽倒下去。
……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日暮。
屋子里燃着一盏酥油灯,将视线所及之处映得透亮。
四周像往常一样安静,美朵眨了眨眼侧目望去,竟愕然发现了那个伟岸健壮的身影正远远端坐在桌边。奇怪,是他送自己回来的吗?他不是很讨厌自己?怎么还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正欲起身下床,只听“吱呀”一声响,大门洞开的瞬间,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竟是宫里的御医,帕卓大夫。
再定睛一瞧,当那扇黑色柚木大门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美朵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并不是在杂役房,而是回到了庄园的主卧室,这间自己只待过一夜的屋子。曾经那不堪的洞房花烛,就是在这里燃尽的。
“夫人,您醒了?”
是帕卓大夫的声音,他在同自己说话。
夫人?这个陌生的称呼让美朵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终是意识到这句夫人的含义。是呀,自己的丈夫是将军,自己当然就是将军夫人了。谁又能知道,自己这夫人其实只是个挂牌呢?
理了理思绪,美朵平静了许多,若无其事的开口道,“有劳帕卓大夫费心了。”
“哈哈,夫人客气了,这是微臣分内的事。”帕卓和善的笑着,将一直端在手中的银碗轻轻递了过来,“夫人既然醒了,就快些趁热把这安胎药喝了吧。”
“安……安胎药?!”
美朵愕然的张大嘴巴,脑袋里只觉“嗡”的一声便是一片空白。
安胎药,那不是给孕妇喝的吗?难道说,自己怀孕了?这怎么可能?嫁给索朗占堆才刚刚十几天,而真正在一起不过只有那一个疯狂的夜晚,那曾经撕裂般的痛楚现在想想还都是如此的清晰。怎能想象,就是那样痛苦屈辱的经历,居然就孕育了生命吗?
帕卓大夫见美朵难以置信的表情,以为她是太过惊喜,于是扬着满脸的喜气躬身笑道,“夫人不必怀疑,您的确是怀孕了,在神山脚下晕倒完全是害喜的缘故……”
“这,怎么会……”美朵喃喃自语着,心中是翻江倒海般的难过。
帕卓却继续笑吟吟的嘱咐着,“夫人不可太过激动,您的孕期才刚刚十几天,还太短,此时是最危险的时候,所以要千万保重身子。不过为臣已经替夫人开好了安胎药,只要每日按时服下,待到过了三个月到了稳定期,就可以不必担心了。”
轻轻瞌上双目,美朵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心快要滴出血来。
孩子啊,你怎就来的这样不是时候?怎就选择投生在阿妈的腹中?你可知道,阿妈根本没有资格生下你,而你的阿爸,他连阿妈都并不想要,又怎会喜欢你?你的到来,注定不受欢迎,你的人生,或许注定是场悲剧呀……
“夫人,夫人……”
帕卓还在不明所以的唤着,美朵听到喊声身子抖了一下,睁开眼睛,无悲无喜的望着他,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犯困了。”
帕卓笑了笑,“犯困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夫人喝了安胎药后就多休息,这样对胎儿也有好处。”
美朵呆怔着好一会儿,眼眶中已含满了泪,“好……好,我一会儿就喝药,帕卓大夫把药放在桌上就好,我歇一会儿就喝。”
……
一番应付后,帕卓终是出去了。
美朵盯着索朗占堆的方向愣了半天神儿。此时,那男人依旧静静地坐着,从御医进门一直到现在,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头都没回。
鼓足勇气轻轻走到他身后,忍住眼泪喃喃开口,“将军……”
索朗占堆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没搭理她。
“将军,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个孩子,对不对?”
男人身子猛地一抖,却仍然没给出任何回应。
“孩子出生后,只是个奴隶的孩子,将军并不会认他,对吗?”
话到最后,美朵几乎是哽咽着快要哭出来,愈发瘦弱的身体也随着那委屈的气息瑟瑟发抖。
“啪”的一声,索朗占堆猛然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磕,站起身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美朵张口结舌的怔在原地,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弯下身子跪倒在地上,终是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捂住脸放声痛哭。
索朗占堆远远听着背后传来的哭声,却愈发加快了脚步,就像在躲避某些可怕的瘟疫。心中,强烈的痛苦层层叠叠弥漫。
杀敌无数,生死历了无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懦弱过,连他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可他却对自己的行为丝毫也控制不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就变成如今这副局面?他不爱美朵,不爱美朵呀,可命运怎就将他们两个凑做了一堆?怎就让自己娶了她,还让她怀了孩子?这一连串疑问,搅得索朗占堆快要崩溃了。
……
这一夜,索朗占堆喝了好多酒。
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在草原上走着,最终醉倒在象泉河谷,那个第一次见到拉姆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当他从朦胧中醒来,竟赫然发现身体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毛毯。是谁给他盖上的?拉姆吗?不,不可能,拉姆是王后了,她是国王的女人,怎么可能深更半夜跑到河边给他盖被子。那就是美朵了?或许,是吧。念及此,索朗不禁闭上眼睛苦笑着,眉宇间拧成一个川子。
想起那丫头,这段时间守着杂役房默默做着一切,一个人几乎包揽了整个庄园的活计。自己对她,当真那么厌恶至极吗?那为何每当站在门外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总会隐隐的动容?为何昨晚走出房门后听着她的哭声,自己会如此的痛苦?
伸手掐了下脑门儿,索朗占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就算没有爱,同情或许会有些吧?伪装冷酷原本就不是他的强项。这些天对美朵的折磨,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若说那丫头是费尽心机的撺掇拉姆给她做主嫁给了自己,那这么多天的惩罚也足够了吧?况且男人和女人的那些事儿,谁比谁更吃亏呢?
对她好一些吧,无论当初怎样的阴差阳错,毕竟都结婚了,她还怀着孩子呢。那也是自己的孩子,他(她)会管自己叫阿爸的。
一个转身的空当,身边“哗啦”响了一下。
摸摸手下似乎有些异样,定睛细看,就在他身旁,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底下,居然压着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