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拉姆,塔娜公主自然已经没有了什么印象,并不晓得半年多以前,自己还曾经狠狠折磨过她。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儿,是王兄专门派来同她玩儿,随时保护她的人;是个可以将欺负她的坏人赶跑的,无所不能的仙女,而这个仙女有一个好特别的称呼,叫嫂嫂。她喜欢她,依赖她,简直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甚至连吃饭喝水的时候都不肯让拉姆走远。
而拉姆也倒并不觉着麻烦,天性的良善让她对塔娜兰慧有求必应,陪着她吃饭,守着她睡觉,给她讲笑话,拉着她在紫云宫前前后后的空地上玩儿得好不痛快……即使再忙再累也乐此不疲。反正平日里,扎巴德忙于朝政,拉姆一个人守着夏宫实在是无聊,如今有了塔娜兰慧,生活似乎充实多了。
只是这样一来,拉姆第一次充分的体会到照顾一个人的不易,尤其是,照顾一个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人,就更加不易。蓦然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阿爸阿妈不也是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吗?真是奇怪,明明是嫂嫂照顾小姑,竟能让人联想到父母照顾子女……拉姆突然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了,其实,她有过的,不是吗?
想想那个还未出世就被人一剑结果在腹中的孩儿,拉姆心里就撕裂般的痛。扎西,你到今天还都并不知道,我怀过你的孩子,我们……有过孩子啊……当初,婉儿用一个假孩子来欺骗你,那个时候我是多想告诉你,我也怀过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在这人世间停留过三个多月呀!可我……至今都没有机会,更没有勇气告诉你……我实在无法想象,你若知道了这件事,该是怎样的伤心和失望?
嗨,自己这是怎么了?平白的,干什么去想这些过去的事儿?
拉姆甩了甩混乱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几天,塔娜公主的病情稳定多了,已经不再整天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拉姆偶尔去偏殿小憩一会儿,离开了她的视线,她也并不吵吵闹闹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轻踱到桌边,昨天陪塔娜兰慧玩儿了一整天,实在有点儿缓不过神儿来,看着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青稞粥,肚子有点咕咕叫了。
“娘娘……”
伴着喊声,是丽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盘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糕点。见拉姆正看着桌上的粥发呆,连忙抿嘴一笑,道,“娘娘昨夜照顾公主睡得太晚,奴婢一早煮了甜粥就端来了,见娘娘睡得熟没敢扰了您才一直放在桌上,也不知凉了没?奴婢从御膳房叫人做了些糕点,都是热的,娘娘可以先尝尝,这粥,奴婢马上端去加一加热。”
出神的盯着丽莎,拉姆心下不禁感慨,造化真是弄人,何曾想过,当初那般与自己不对付的丽莎,如今竟会变得如此周到,周到得拉姆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丽莎看了拉姆几眼,见她也望着自己神色恍惚,似是明白了拉姆心中所想,小丫头居然出其不意的“咕咚”一声跪了下来。
“丽莎,你这是做什么?”拉姆大惊,连忙跑过去将她的胳膊扶住。
丽莎却满眼泪汪汪的将她望着,那一双生得还算标致的眼角处愈发变得红红的,没一会儿便啪嗒啪嗒落下两颗泪珠儿来,紧紧抓住拉姆的手哽咽道,“娘娘是菩萨心肠,度母转世,当初奴婢和公主那样恶劣的对待您,如今您就算加倍惩罚我们,我们都没资格说二话的……可娘娘非但不计较,还对公主那么好,就是当年最疼爱公主的先王再生,也会感激娘娘的恩情的!奴婢若还那般执迷不悟,就真真的该遭天打雷劈曝尸荒野了!从今往后,丽莎就是娘娘的奴隶,一生一世都跟在娘娘身边,听从娘娘的派遣!”
“你胡说什么?你是公主的侍女,你一生一世都得好好照顾公主的!”拉姆见丽莎哭哭啼啼说了那么一大堆,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可到底也不能顺着她的话说呀。莫说格丹将自己照料的很好,纵是有个什么三差两错,这么久的感情了,也不至于将她舍了的。况且美朵失踪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自己也万万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新添什么宫女,更别提是在塔娜兰慧病着的时候挖紫云宫的墙角,那也有点儿太趁人之危了。于是手上一用力便将丽莎从地上拽了起来。
丽莎傻傻的望着拉姆,眼里的委屈愈发明显,嗫嚅着,“娘娘……”半晌没再说出什么。
拉姆慷慨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极柔和地笑了笑安抚道,“快把眼泪擦一擦吧,我白吉拉姆是那种公报私仇,落井下石的人吗?别说塔娜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就算是个陌生人恰逢难处,只要我有这个能力也可以帮一帮的。既然你自己都说当初怎样怎样,那么就都是些过去的旧事,我同陛下,多少大风大浪都扛过来了,没什么纠葛是放不下的。今后都是自己人,别再说傻话了。”
两人正你来我往的拉着闲话,忽闻紫云宫外一声拖着长音的禀报,“国王陛下驾到……”
拉姆灿然一笑,看着丽莎道,“陛下来了,兰慧见了她王兄又该欢快了,昨天玩儿了一整天,一会儿还指不定怎么和她哥哥显摆?!我们也快去吧。”
丽莎转而也跟着笑了起来,点头应了声“是”,两人便一同朝殿外迎去。
将将来到大殿,恰巧与扎巴德走了个碰面,只是来人并不仅仅扎巴德一个,在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挎着藏刀的威武将军平措,两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看这架势可真有点儿大队人马的感觉。
拉姆望着眼前的人,心里禁不住又是惊讶又是激动。因为除了平措之外,另外那两个女孩一个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格丹,而第二个,居然是平措的女儿,达娃东珠。这孩子当初在大殿上目睹了她阿爸平措将拉姆刺伤的场面着实吓得不轻,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子。拉姆那个时候自顾不暇,就托雍吉把她偷偷带出宫去交给了美朵和格丹照应。后来扎西重新夺回了王位,拉姆受重伤,美朵格丹赶回来的时候并不清楚王宫里当时的情况,没敢轻易将她带回来,就托付给了一位牧民老乡。后来只一心照顾拉姆了,东珠的事儿也便被搁浅,直到现在,这还是拉姆第一次再见她。
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却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急走了两步来到女孩儿面前,漾了满脸的笑容,“东珠,是你?你还认识我吗?”
达娃东珠怔怔的看了拉姆半晌,亦开心的笑起来,那微微翘起的唇间露出一排洁白齐整的牙齿,道,“阿佳,真的是你!原来格丹姐没骗我,你真的还活着!”
话到最后,小女孩竟激动地有些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