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心下一颤,却不晓得男人这一句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话中究竟藏了怎样的深意?但她也并不想多问了,或许等到了香孜,一切便能明了了吧。
没过多久,车子便继续沿着碧绿的草场徐徐前行了。青的山,绿的水,缓缓朝身后退去,拉姆默不作声的将身体靠在扎巴德怀里,贴着他温暖的胸口,闭了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思索任何事。
当马车重新停下的时候,车轮懒洋洋的发出“吱呀”一声响,香孜古城,总算是到了。
掀开厚厚的车帘,扎巴德和拉姆分别由侍女搀扶着走了下来。道路两旁早已聚集了很多百姓,大家朝他们高呼着万岁,好不热闹。
两人就这样被簇拥着,信步朝人群中央走去。那两座挂满窑洞的山丘出现在眼底时,拉姆不禁放慢了脚步。
自从发生了那场血腥的屠杀,半年多了,拉姆再也没有回来过。记忆中的香孜似乎一直都停留在那漫天血红的惨烈中,每每入梦,还都是依稀可见洁白的雪地上血流成河的模样,还有那成片成片倒在血泊中的人群,大多是死不瞑目。
那童年的香孜美景,似乎再也,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原以为今生今世只能够梦回故乡,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还有真的回来的一天。好几个月以来,拉姆头一遭看清了梦中香孜的模样……
时值盛夏,山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悠长的山谷中盛开着各种颜色的野花,这条童年的岁月里,自己常走过的小路依然美得令人心醉。
那棵三年前,自己同阿爸阿妈一起种下的樱桃树此时已是枝繁叶茂,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桠照下来,映得那成串成串殷红夺目的小樱桃宛若九天之上的璀璨烟霞。
遥望半山腰家的方向,那座熟悉的窑洞处如今已是凄凄芳草,茂密的叶子将一切都遮盖的严严实实,再看不到那座暗红的木门。
“阿……爸……阿妈……”
就如同一场梦境。
拉姆痴痴地嗫嚅着,屏住呼吸朝前挪动着脚步。她突然有了上山的念头,她想回家看一看,或许,推开家门,还能看到阿爸阿妈慈爱的笑脸。
或许,阿妈还会迎上来,宠溺的嗔一句:“死丫头,这半年你去了哪里?怎的都不回家?”
胳膊很快被一双大手牢牢攥住,怔怔的转过头,扎巴德正一脸担忧的将她望着。
“拉姆,你还好吗?”浑厚磁性的嗓音拉回了思绪。
狠狠甩了甩混沌的头,闭上眼睛努力将泪水收回。
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已覆在了脸颊上,极温柔的将那串挂在腮边的泪珠拭去。
“扎西,我没事的。”拉姆失魂落魄的勉强一笑,亦伸手抹了把眼泪,复又紧紧扣住了扎巴德的手腕,急切地说道,“扎西,我想回家,你能不能陪我回家一趟?”
扎巴德微微一怔,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痛,温存的陪着笑容道,“好,当然没问题。”
“那我们快去!”拉姆说着,抓住他的手就要走。
扎巴德却站在原地没动,手上一个用力,又重新将拉姆拽回跟前。
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沉默了片刻又道,“拉姆,你这一路奔波的累了,先让他们扶你去行宫小睡一会儿,待本王料理完手头的公事就去接你好不好?”
拉姆傻傻的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终是意识到这周围还站了一大群前来迎接的礼仪官,加上王宫里随行的一众人,黑压压的聚集在山谷入口处,这种时候实在是不便离开的。
想想阿爸和阿妈惨死的场景,家中此刻怎么还会有他们的身影?自己当真是中邪了。
遂故作无恙的抬起头朝扎巴德莞尔一笑,眸光晶莹流转的黯然道,“也好,臣妾先告退了。”
扎巴德依然是心痛的笑着,点了点头。
两名随从毕恭毕敬的从前面引路。格丹机灵的跨上前,挽住拉姆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娘娘当心脚下,奴婢扶您去行宫歇息。”
做了王族当真不同于寻常百姓,早在一周之前,香孜当地的头人便接到了扎巴德国王要携王后来此巡游的消息,于是便精心为他们准备了行宫。
这里依山傍水,碧绿的爬墙虎环绕着青石雕刻的小楼,窗棂上时不时会落下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的很是好听。尽管比不上札布让城堡中夏宫的奢华宽敞,不过也算幽雅恬静,整洁舒适,很适合炎炎夏日住在里面消暑纳凉。
躺在紫檀雕花的柔软床榻上,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去,由于一路旅途的劳顿,这一觉,拉姆睡得格外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空荡荡的周身,突然多出一堵温墙,靠在上面直教人心里无比的踏实安然。
缓缓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昏暗,天黑了吧。眼皮一晃的当口,但见一只健壮有力的胳膊赫然搭在自己腰间,拇指上翠绿的翡翠扳指格外醒目。拉姆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伸出自己的纤手轻轻搭在对方少了一根小指的手上。
翻了个身,黑暗中,是一双深邃如星的眸子,漆黑的瞳孔在未点灯的房间中竟也显得格外炯炯有神。
“扎西,你忙完了?”
“是,早就忙完了。”
“什么时候进来的?”
“本王已经搂着你眯了一小觉,原以为,你会这样一觉睡到天亮。”说着,扎巴德发出一声宠溺的轻笑,指尖温柔的拨弄着拉姆胸前的长发,道,“真是个懒女人……怎样,是起床还是再睡一会儿?”
拉姆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健硕的胸口,隔着薄薄的绸缎衣料,亦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汗涔。
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早在将将躺上床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自己身上黏黏糊糊的,烦闷不已,想来他此时也一定不好受吧?
连忙伸手抚上男人的脸,笑道,“扎西,现在什么时辰了?太热了身上都是汗,我们洗个澡吧,反正也睡不着了,一会儿我想出去透透气。你方便陪陪我吗?”
“当然方便,原本就是带着你出门散心,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么时候都方便。”扎巴德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翻身下床,去吩咐侍女抬水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