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的概念,在他眼里是完全模糊的。
在他看来,先王云赞拉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对自己有着间接的抚养之情,可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他的身边,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座位;
扎巴德王子是自己最亲近的兄弟,却到底有着主仆之分,人前人后,都必须不忘对他三跪九磕……
如今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正式的叫出阿爸阿妈的称呼,曾几何时,这个称呼在自己的脑海中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大哥……”见索朗占堆一直在发呆,拉姆再次唤了一声,“大哥,你在想什么?”
索朗占堆若有所思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活了二十多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家,也能回家……”
说着回转头对着拉姆暖暖一笑,“还有一个妹妹,我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听着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拉姆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潸潸滑落下来。
其实打从一进门,拉姆就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刚刚在行宫中两人相认的时候已经哭了个地覆翻天,决定带着他一起回家,本打算煮上一壶酥油茶,兄妹二人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再不要凄凄切切,哭哭啼啼,毕竟亲人团聚是件大喜事儿。然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让自己平静地去说话,刚一张口,喉咙却仿佛被堵住了。
“丫头,怎么又哭了?别哭。”索朗占堆柔声儿安慰着,伸出粗糙的大手替拉姆轻轻拂去脸颊上的泪珠儿。
鼻子里蓦然一酸,拉姆再也无法让自己强撑下去,俯在索朗肩头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泣着埋怨,“大哥……大哥你怎的才回来啊?你怎的……不早一些回来……如果你早一年回来,就一年,阿爸阿妈……他们该多开心啊……”
“对不起……”索朗占堆喃喃的说道,一伸手将拉姆紧紧搂在怀里。
想对她笑,然沙哑的喉咙里,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声儿来。漆黑的眸底,被氤氲的水汽充满,“丫头,大哥对不起你,这二十年,大哥对你没有尽过一天兄长的责任,对阿爸阿妈也没尽过一天儿子的孝道……拉姆,都是大哥不好……”
拉姆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这一次,她再也不用担心被任何人看到,这一次,她名正言顺的和索朗占堆紧紧拥抱。
他是她的哥哥,是除了扎巴德之外,唯一能够保护她的亲人。
“大哥,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对不对?”拉姆仰着头,像个孩子一般傻傻的问着。
索朗占堆垂首将她望着,古铜色的脸上笑得格外好看,“傻丫头,你觉得我还能去哪儿?”
拉姆忽闪着美丽的水眸狡黠的一笑,“那我以后,一辈子都叫你大哥,你再也不会反对了,是不是?”
索朗占堆怔了一下,旋即“扑哧”一声笑了,捏了捏拉姆的鼻尖儿嗔道,“你这丫头,在坛城山上被我吓傻了是吗?”
拉姆有些难为情的垂下头,却还是嘟起嘴吧撒娇道,“恩……也许吧……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凶,吓死人了……”
“哼,我凶你怎么着?”索朗占堆故意眯起眼睛严肃道,“我是你大哥,从今天起你要记住,我凶你可是天经地义了。”
拉姆讶然的瞪大眼睛,似乎很是不甘,却到底无可奈何的苦笑起来,“好啊,你那么多年都没照顾过人家,刚刚回家就要耍威风了?”
索朗占堆没再说话,深深凝着拉姆俏皮的小模样,半晌,唇角边重新漾起一抹宠溺的笑,“你这傻丫头什么话都爱当真,放心好了,大哥这辈子都不会再凶你了。”
“恩恩恩,这样才对嘛……”拉姆煞有介事的重重点了点头,笑得很是得意,“你以后不可以对我凶了,也不可以对我吼了,更不可以……”
“好好好,大哥答应你,大哥什么都答应你。”没等拉姆说完,索朗占堆便是一叠声的答应。
刚想再说什么,身后却陡然传来一个无限清朗的磁性嗓音,“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拉姆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只见扎巴德正倒背着一双手立在门口,那刚毅的俊颜上冷冷淡淡,却不难看出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神中透着灼灼的热度。
“扎西!”
拉姆顿时喜笑颜开,百转千回的唤着,冲到扎巴德跟前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好一阵儿撒娇。
扎巴德用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睛作沉思状,“拉姆啊,刚认了哥哥,你欢喜疯了?”
一边说一边轻踱到桌旁坐下,抬首望着索朗占堆揶揄道,“我说索朗,你这妹妹可要好好管教一番了,当着自家兄长的面如此放肆,这可不好。”
索朗占堆先是一怔,却很快“哈哈”大笑起来,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绽开一个玩世不恭的笑,道,“这个……我可没办法了,我和这妹妹二十年没见面,现在管教估计是来不及,来不及了……”
拉姆凉凉的给了两人每人一个白眼,心里一时竟琢磨不透,这两个昔日的情敌,如今怎就这么快变得如此融洽起来?转念一想,又突然大彻大悟,人家两人现在可不能算作情敌了。索朗占堆如今是自己的亲生大哥,也就是古格王朝的国舅了。
我的天,想想当初扎巴德为了那股子飞醋百般刁难他,而索朗身为下属自然是只有逆来顺受的份。而如今,居然平白就长了扎巴德一个辈分,他这曾经的主人,心里该有多么的不甘?
然就算不甘,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