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堆放着三袋青稞面,这是古格军中仅剩的所有粮食了,就是这三袋青稞,还是几名士兵冒险冲进火场抢出来的,其中一名士兵还为此被火烧成重伤。
一整天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有人舍得把这珍贵的粮食吃掉。
“吩咐伙房把所有的青稞都煮成粥吧。”
扎巴德涩然的对身边的将士说道,“多加些水,煮的稀一些,尽可能让所有将士都能喝上几口。”
说完,男人转身径直朝帐中走去。
这场战事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如今扎营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近的村子也大多是些牧民,经过战争的洗礼,他们的粮食恐怕也早就被抢了大半,怎么忍心再向他们求助呢?
思来想去,怕是也只能派人回扎布让征粮了。
“报告国王陛下!”
这时,一个负责牢帐的小兵跑了过来,“陛下,那俘虏又在大喊大叫了,她吵着要见你。”
扎巴德一听,满脸的不悦,因为那小兵说的正是拉达克公主达娜央金。
自从昨晚抓住她这娇生惯养的姑奶奶,她整夜都在大喊大叫的摆架子、呈威风,古格军中严格规定不准虐待战俘,况且她又是用来引那噶玛朗杰出兵的诱饵,所以人们都对她的吵闹充耳不闻。然而这公主却好似不知疲惫的吵个不停,搅得很多战士一夜都没有休息好。
……
“来人啊……放我出去……”
“我可是拉达克公主,你们胆敢囚禁我,我哥一定杀了你们……”
“我要见你们的国王……”
距离牢帐还有二十多步就听到了那尖利刁蛮的声音,可真是个被宠坏了又不知深浅的小丫头!
扎巴德极其郁闷的思索着,信步踏入了那个有些昏暗的帐篷。
一进门,只见达娜央金被绳子绑着手脚,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扮确实够能糊弄住别人的,若不是这纵火行刺的做法,还真没法把她同奸细联系到一块儿。
“把你们的国王找来……放我出去……放……”
正大呼小叫,自恃高贵的公主此刻突然停住了,因为一个高大威武、英气逼人的身影映入她的视线,那正是扎巴德国王。
昨晚火烧军营的时候初次见面,他刚刚逃离火场,整张脸被烟熏得黑糊糊的并没有看得很清楚。而现在,牢房的灯光尽管昏暗,却依然把那张刚毅俊美的脸庞映得很清晰,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直直朝她射来,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将那矫健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完美。
这,就是哥哥要她嫁的古格王?
“我的公主,叫本王来有何指教?!”
扎巴德笑望着达娜央金,一脸的调侃,而达娜央金此时却像哑巴了似的,直勾勾的盯着扎巴德,满脸心动的微笑。
男人被这样的花痴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忙收起原本调侃的神态,让自己变得严肃起来,“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如今就算喊哑了嗓子,你也是跑不出去的。”
“国王陛下……”出人意料的,达娜央金突然一改原本刁蛮的态度,娇滴滴的凑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扎巴德的衣角,“你这样绑住人家手脚,还不给人家吃的,不觉得残忍吗?”
看着这突然改了性情,朝自己大肆献媚的公主,扎巴德心中涌起一股厌恶。
即便眼前的小丫头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就凭那身姿丰腴,细语含娇的模样,也足够迷倒一众少年,可一想到王城中苦苦等待的拉姆清丽的容颜,眼前这公主再美也显得俗不可耐了。
“怎么?行刺本王不成改用美人计了?偏偏本王不吃你这套!”扎巴德不屑地推开达娜央金的手。
“陛下!你囚禁奴隶,也不能不给人家吃饭嘛……”
“我的公主!”没等那公主继续说完,扎巴德就打断了她的话,“请你搞清楚,你不是我的奴隶,你是俘虏!闯入了一片从不虐待战俘的土地,你已经是幸运的了。我们的粮食不是都被你烧毁了?现在你要为你自己的杰作承担后果不是?”
“陛下不虐待我,是不是表示关心人家?”
“公主请自重!”
扎巴德眉头一皱,不耐烦的甩开了达娜央金再次抚上他胳膊的一双纤手,转身朝帐篷外走去。
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补充道,“公主最好不要再继续吵闹下去,保存些体力,免得等你哥哥噶玛朗杰来的时候你已经饿死了。”
“喂……喂!……放我出去啊!!!”
达娜央金依然高声呼喊着,扎巴德王却早已走出帐篷,消失在夜幕中了。
不知怎的,这些天,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尤其是刚刚听那公主一番娇声软语,这感觉就愈发的明显。
拉姆……我的拉姆……
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古格的夏天很短,出来仅仅半个多月,竟已感到阵阵秋凉。你呢?你有没有及时的添加衣裳?晚上睡觉,会不会,又踢被子了?这小傻瓜,总是如此的粗心大意,如今一个人待在偌大的王宫,谁又能照顾得好她?
扎巴德忽而有一丝丝后悔。
若是当初答应了和亲呢?是否就不用和拉姆分开这么久?害自己牵肠挂肚。
可若是当初答应了和亲,就凭达娜央金那刁蛮的姑奶奶,不知该给拉姆怎样的气受……想一想,还是不悔罢……
王城,札布让
拉姆依然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单调的难民安置工作。夜色渐浓,方才疲惫的倒在夏宫宽大的床上,胳膊腿,都累得有些僵直酸痛了。
身边没有那个坚实的依靠,怎么睡,这被窝竟都是冰冷的。
黯然的轻叹一声儿,翻了个身将锦被又使劲儿裹了裹。给自己摆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用力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快些入梦。
渐渐地,身体便轻了下去。
……
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到处是身穿铠甲的士兵,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沾满鲜血的钢刀……广阔的草原上,横七竖八躺着足有几百上千具尸体,空中,流箭还在不停飞舞着……
满耳都是撕杀的声音……满眼都是喷溅的鲜血……
拉姆只身在这刀光剑影中穿行着,寻找着。
“拉姆。”
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声音!
扎西!是她最爱的扎西!是他的声音!
猛的转过身来,一瞬间,四目相对。
还是那刚毅俊美的脸庞,熟悉的无法再熟悉,高大挺拔的身体伫立在青天白日之下,身上,依然是那离别时穿的银灰色铠甲。
他的笑容,好温暖,好动人……
“扎西?扎西……”大声呼唤着,拉姆朝着扎巴德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太久的离别、太久的思念、太久的等待,任凭身边,战马来回驰骋、流箭呼啸飞过……她什么都不管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扎巴德两个人,其他的东西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她马上快要投进爱人怀抱的时候,突然,几道寒光闪过,还没等她反映过来,眼前便赫然溅起一片鲜红……
待她完全定下神来,扎西,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已经被好几支流箭射中,满身鲜血淋漓的栽倒在她面前。
“扎西!!!”
睡梦中,拉姆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的坐起身,却险些从床上摔下。
伸出手轻抚额头,已是满头的冷汗。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惊魂未定之际,格丹早已跑到了床边,满脸关切的询问着。
“格丹,给我一杯水。”
拉姆恐惧的喘息着,轻声说道。
格丹赶紧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清水递到拉姆跟前。
接过杯子一饮而进,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过,总算是压住了那颗快要跳出的心脏。
放下杯子缓步踱到窗前。
轻轻的推开那扇漆着红漆描着彩绘的窗子,外面,是一片清冷的夜。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月光轻柔的洒下,和着高原的夜风吹到拉姆脸上带着些许寒意。
刚刚梦里那惊人的一幕仍然不断的在脑海中闪过,另她再也闭不上眼睛入睡。此时此刻,她的心早已经飞到了那几十公里外的战场。
扎西,扎西你好吗?
那可怕的梦境,究竟有几分,是真实的?
不不不!拉姆你真该死!怎么能相信那个梦呢?那只是梦啊!那只是梦!
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远方,拉姆多么希望今晚的月光能亮一些,再亮一些,好让她能够看到她深爱的人。哪怕,只让她看到一个银灰色的,移动的光点也好,至少那证明了扎巴德还活着,她心里也可以塌实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