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拉达克人刚刚同古格交过战,想必是大伤了元气,一时半刻不会再来袭击第二次。
将士们疲惫不堪,一部分在帐篷里养精蓄锐,然大多数人,却依然守在广阔的草原上,不忍离去。
扎巴德一个人枯坐在帐篷里,深邃的星眸失了神采,眼眶红肿着,那张刚毅的俊颜亦显得无比憔悴。
平措不安的朝红缨大帐走近,却远远的见一名士兵端着早膳走了出来,那喷香的牦牛肉竟一口都未动过。
“国王陛下怎样了?”平措拉住侍卫询问着。
那小兵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诚惶诚恐的答道,“回禀将军,自从王后娘娘一早出了事,陛下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独自呆呆的坐着,不吃,不喝,不睡,也不战……”
平措深深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命士兵下去,自己则掀开门帘径直走了进去。他没有通传,他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跪在帐篷外通传,扎巴德也不会搭理他。
扎巴德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见到平措,却也并不跟他说话。
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平措感到胸中阵阵辛酸。这么多年了,他亲眼看着扎巴德与拉姆那份生死不弃的珍爱,他知道他的国王用情有多深,否则,从古至今,有几个王者能只娶一妻呢?本以为这份感情可以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顺利的开花结果,却不料恩爱仅仅三年,居然会以这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都言世事难料,可这一次,上天开的玩笑太大了。
“陛下。”平措上前一步,躬着身子劝道,“娘娘已然去了,陛下不要太难过,您是天神之子,要保重千金之躯啊。”
扎巴德身子一抖,抬起头已是满脸的泪痕,“我知道拉姆心思细腻,悲天悯人,每次出了事,她总爱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可是,她怎么可以忍心抛下我?”
“陛下要看开一些……”
“看开?”扎巴德望着平措哽咽的打断道,“平措你告诉我,我该怎样看开?我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若我知道了该怎样做,或许……就看开了……”
平措喉结动了动,这一向粗莽豪放,不拘小节的汉子,眼眶竟也忍不住湿润了。他不忍心看着扎巴德伤心下去,只得压抑着伤感安慰道,“索朗那小子已经带着人下去搜救了,说不定……说不定娘娘还没死,说不定只是受伤了……”
扎巴德苦苦地一笑,眸中再次滑下两行涩然的泪,“那悬崖这么深,就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摔下去都难活命,拉姆她……”
“陛下!”平措走上前,哽咽着喉咙故作镇定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奇迹的!娘娘她之前被仓央王妃伤得那么重不是也逢凶化吉了?”
……
两个人依然在有来有往的交谈着。
红缨大帐外,一个士兵打扮的人低着头,静静地守在窗边倾听着里面的谈话,唇角忽而微微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哼,奇迹?做梦!”
身后,又一个“小兵”缓缓朝她走近,刚欲开口唤,“王……”
“嘘!”
一道凌厉的眼神射来,“小兵”胆怯的低下头,再也不敢说什么。
“索朗将军到……”
伴着侍卫高声的通报,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朝红缨大帐疾步走来。
两个“士兵”见状,连忙悄悄隐在帐篷外面一颗粗壮的大树背后。
屋内,传来男人低沉伤感的对话:
“找到了吗?”
“陛下……没有……末将带人将悬崖下面方圆十里搜遍了,没有发现拉姆的尸体。”
“太好了!陛下,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娘娘她还活着?”
“或许,是吧……”
“呵呵……”一声颤抖的干笑,“说不定……已经……粉身碎骨了……”
“索朗!你不要……”
“去找!”扎巴德忽而打断了平措的劝慰,道,“继续加派人手去寻找,只要一天寻不到拉姆的尸体,本王就绝不放弃……就算拉姆……粉身碎骨……我也要带她回家……回家……”
帐篷外,大树背后,那名身穿铠甲的“士兵”听到扎巴德一番话,不禁浑身一机灵,眼眶中猛的射出一道狠辣的光芒。
三天后,当派出去寻找到人再一次出现在扎巴德面前,天空中,正飘着濛濛细雨。
“找到了吗?”扎巴德呆呆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兵,甚是木然的询问着相同的问题。
那小兵垂着头半晌,却并未说一句话,隐隐的,他的肩膀似乎在压抑着颤抖。
扎巴德心中忽的一沉,缓缓站起身加重语气问道,“为什么不说话?索朗占堆呢?他为什么不来见本王?到底找到了没有?”
小兵胸口一抽,蓦然间呜咽起来,朝扎巴德重重磕了一个头,泣不成声,“陛下……找,找到了……找到娘娘了……”
扎巴德嘴唇颤抖着,没有再多问,而是径直朝门外大踏步走了出去。
掀开帐帘,咧咧入目的,是黑压压的人群,军中所有将士,几乎全部列队站在了广场上,一个个弃了刀剑,垂首肃穆而立。
“拉姆呢?拉姆在哪儿?”
这一句问话还未落地,眼角的余光却蓦地停留在一抹飞扬的洁白上。
再定下神细细的打量四周,属于古格的明黄色军旗,已经被尽数换成了白色的挽幛,在湿漉漉的雨幕中,愈发逼得人心痛难当。那憾人的洁白哦,只瞬间,便抽空了男人的魂魄。
“王后娘娘崩逝了!请陛下节哀……”
“请国王陛下节哀!”
周遭的众人齐刷刷跪了下来,无论真情还是假意,皆是满脸的悲戚之色。
扎巴德眼前一阵眩晕,头重脚轻的向前踉跄着,朝着十几米开外处走去。那里,停放着一个军中用来抬伤员的担架,远远看去,担架上分明躺着一个人形,上面却覆着一领破旧的草席,斑斑血迹于草席的边缘缓缓渗出,趁着满目的洁白,格外的刺目。
“陛下!!”
未等扎巴德靠近,索朗占堆不知从何处窜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男人跟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腿,悲天怆地的大哭道,“陛下……陛下不要过去了,不要过去了……”
扎巴德眼中含满了滚烫的热泪,眸光略略动了动,却是分外平静的说道,“拉姆回来了,让我去看看她……”
“陛下……别看了,不要看了……拉姆她……她……已经……不好看了……”
泪,终是抑制不住哗哗的涌出。
扎巴德轻勾唇角,悲苦的一声叹息,紧接着便是一嗓子震天的咆哮,“让我去看她!!!”